方九蹲在山谷深处，忽然感觉心中一动，蓦然回头望去。
辽阔无际的猩红空域里，目之所及皆是漂浮的废墟和混沌飘荡的能量团。
“咋啦？”
莉雅在方九脚边慢悠悠地转悠，好奇地问道：“发现什么动静了？让我也康康。”
“总感觉心里有点不舒坦。”方九也讲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别扭地吧咂了一下嘴，“就是觉得附近好像出了点事……”
莉雅想了想：“空域能量体这么多，杨柳可能找到他二叔了？”
“有可能。”
方九点了点头，暂时不管心里这怪异的滋味，继续盯着手里这抔焦土若有所思。
山谷深处的土地死气沉沉，四周黑雾已经散尽，绕过几个道口和小山后，这片看似与外界无异的土地引起了方九和莉雅的注意。
和寻常焦土不同，这片荒芜之地里弥散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气息，空气比山谷外侧还要阴冷潮湿，时不时迎面刮来的风里更是能嗅到让人备受刺激的神经性气味。
恐怕这片土地里暗含着某些怪异之物。
但这也让方九心中确信，无序者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某种原因。
方九一边警惕四周，一边轻轻揉搓泥土，感受指尖传来的微妙的湿润，眉头紧蹙。
“莉雅，分析结果出来了没？”
“还在分析。”莉雅对着地面反复扫描，“这玩意成分有点复杂。”
话说完之后过了没几秒，小东西的指示灯便由绿转红，虚拟光幕里的小人跟着挑了挑眉，“结果出来了，你看一下。”
淡蓝色虚拟光幕在方九眼前成倍放大，漂浮的数据框内霎时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分析结果。
方九仔细阅览着其中内容，越看脸上的严肃意味就越是浓重。
根据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结果来看，这片土地含有成分极为复杂的生物基因，并且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数万种不同种类的生物基因无序地散播在各地，多数是常见的哺乳类动物，其次是两栖类，剩下还有一些方九闻所未闻的奇异生物，以及一些莉雅的数据库中也无相关记载的特殊基因。
当然，这片土地里基因含量最多的，还是占比23.514%的人类。
方九这会儿被密密麻麻的数据晃得眼花缭乱，扭头询问旁边某睿智魔法师的意见：“你怎么看？”
“抬头看。”虚拟小人仰着脑袋，随口哔哔两声后，一转认真严肃的表情，“成分复杂到这种程度，肯定不是自然现象，而且从这些元素的【新鲜度】来看，大概三个月前还有新的生物在这里出现过。”
“如果这一切是无序者做的……”方九摸了摸下巴，“你觉得他们会是在做什么？”
莉雅沉默了两秒。
方九反应神速：“排除饿了随便抓点东西来大乱炖这种可能。”
虚拟小人的嘴巴张了张，又沉默了两秒。
方九还是反应神速：“再排除生物杂交这种可能——我不觉得上万生物大乱○的结果就是一只相位鸡。”
电子幽灵魔法师眼角猛跳，又沉默两秒。
方九再次提前打断：“再再排除……”
话还没说完，小机器人顿时没好气地拿头撞了撞方九的脚踝，咋咋呼呼：“你是我系统里的流氓软件是吧？什么话都给你说的，那我说啥？你丫的，给你两拳！”
方九看到莉雅生气就觉得乐，感觉没事逗两下这小东西真挺好玩。
“还笑，再笑我真给你两拳！”莉雅掏出机械臂对着方九比划两下，不过很快就摆正心态，边转圈边环顾四周，“说实话，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他们更有可能是在做实验。”
方九一听小东西的语气和之前不同，马上不乐了，认真地眯了眯眼：“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实验以外，我想不到需要使用如此庞大数量生物基因的可能性。”莉雅小手一摊，坦然道，“实验嘛，肯定是需要大量耗材的，通过观察研究不同生物在相同实验下的差别反应来推进实验进度，可以说是很常规的行为。”
“但这耗材的数量可不少。”方九提醒道，“而且最主要的耗材还是人类。”
莉雅不以为意：“如果是无序者的话，说不定真能干出来。”
方九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他们会不会其实是在倒腾什么仪式？而不是实验？”
一直以来，无序者给方九的印象就是一帮异教徒。
信奉某种类似机械神教的宗教，穿行于空域与现实之间，整天就捣鼓些别人看不懂的邪门玩意。
而且仪式确实需要耗费大量“人材”，这很符合方九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莉雅稍作思索，不予置否地点了下头：“有可能吧，但其实仪式和实验本质上来说一个东西。”
方九：“？”
“你想啊，仪式就是一群被现实逼疯的神经病，用各种怪异材料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排列组合，然后围在一起祈祷最后能够成功。”
“实验则是另一群被论文逼疯的神经病，用各种稀有材料按照某种公式进行排列组合，然后围在一起祈祷最后能够成功。”
“这俩根本没区别嘛。”
莉雅耸了耸肩，“而且说不定做实验的比做仪式的还要封建迷信，对着实验仪器叫爹喊祖宗都是基本操作，围着培养皿跳大神的我都见过。”
看得出来，实验人员的生活确实过得水深火热。
方九没读过研，但听莉雅这描述，总感觉研究生的精神状态都挺堪忧。
“所以不管是仪式还是实验……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方九问道。
“好问题，你觉得呢？”
莉雅和方九对视一眼。
沉默两秒后，一人一机生怕被对方抢先似的同时开口：“【绿色】！”
莉雅鼓了鼓腮帮子，好像不满自己这次又没抢过方九，但还是顺着话题讲了下去：“看来咱们想一块去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无序者应该是为了研究【绿色】的性质才会出现在这里。”
方九回想起山谷入口处和他们交战的那些无序者：“但是他们自己也被【绿色】污染了。”
“不对。”莉雅快速否认道，“他们并没有被【绿色】污染，起码在【绿色】的研究上，他们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为什么？”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在研究【绿色】，且很快就被污染的话，这里就不会出现数量如此庞大的生物基因——这些基因的数量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序者都没有遭到精神控制。”
莉雅继续补充道：“除非是实验在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突然某天【绿色】大爆发，将所有人都污染了——但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这座山谷里别说实验记录了，连一座实验室都看不到，显然是经过了专门的处理，在所有人都被污染的情况下，是没有人能够负责处理痕迹的……当然，其他无序者赶来后将痕迹处理掉的可能性也很低，因为既然要处理自然就要处理个彻底，不太可能留下这只相位鸡和这群被污染的无序者。”
因为莉雅的语速很快，又有很多逻辑性的转折，方九听完后自己思考了一遍，才总算理清莉雅的意思。
只能说小东西平时真不怎么动脑，但是一动脑就能分析出一堆情报来。
方九重新整理了一下当下的情报，呼了口气：“所以你觉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样的？”
“他们一开始确实在研究【绿色】”莉雅眉眼低垂，捏着下巴，神色沉凝道，“研究持续了很长时间，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它们或许是想利用【绿色】的污染来控制某些生物，比如……相位鸡，那应该是他们的核心研究对象。”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某一天，他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把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注射进【绿色】当中。”
听到这里，方九顿时一惊。
“你觉得那黑漆漆的玩意是无序者主动加进去的？”
“是的。”莉雅认真地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后续的发展——因为是主动添加了危险要素，因此无序者提前做好了防范措施，并且为了不留下太多痕迹，实验室也启用了自毁程序——只要添加后【绿色】产生了不可控的后果，就马上原地自爆，剩下的幸存者则是能跑就跑，不能跑的要么被一同炸死，要么被精神污染，结果咱们也看到了……他们步子迈太大扯到蛋了。”
方九听完后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
莉雅的推论或许有些细节错误，但大体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但如此一来，情况就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毕竟如果莉雅的推测属实，那就说明方九所需要的另一部分【绿色】，很有可能就在无序者手中。
“这下不得不捏着鼻子捅蟑螂窝了。”
方九长叹口气，从原地起身，拍去手掌上的泥灰，对着莉雅招呼一声：“差不多就先到这，咱们去把调查结果跟其他人分享一下，顺便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新线索。”
“哎？”莉雅原地蹦起，飘到方九头顶，熟练趴下，“我都做出这么严谨缜密的脱离了，还要啥新线索啊——你不信我是吧？”
方九笑笑：“万一等会儿抓个活的无序者，然后说的跟你一个字都对不上咋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莉雅斩钉截铁，“我说的就是真相！”
“这么自信？”
“包的！”小东西骄傲地扬起嘴角，“这么说吧，如果错了我这辈子都不吃八层芒果草莓蛋糕了。”
方九：“我寻思你这辈子大概率确实吃不……哎我去别拔我眉毛艹这小机器人怎么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