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冬天让出门都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昨晚下了雨夹雪，柏油马路上这里湿一块，那里干一块，像感染了白癜风。
海城的冬天却从未落过雪，天气阴霾的时候也只会下点潮湿而冰冷的雨。
蓝薇刚来a市的时候，在一个下雪天跟糖糖出门逛街，因为雪天打伞被她笑了很久。
“薇薇姐，傻死了。雪是干的，不会打湿衣服，一抖就掉了。”糖糖说着伸出戴毛绒手套的手，把胳膊上的雪花抖落在地上。
清晨，太阳的光金闪闪的。蓝薇推门出来，没带伞。
这是她第一次来中山北路。
这片地区原本是过去的租界，零零散散的花园式洋房被葱郁的植物笼罩。不过现在是冬天，树叶都掉光了，但丝毫不影响美感，竟多出几分北欧式冬季风格。
今天要去纪昌乐家，蓝薇起得很早。从她的住处出发到中山北路，坐公交得用掉四十分钟。
下了车，蓝薇沿着别墅区一条特别整洁的人行主路走着。这里还保留着旧时租界的样子，脚下铺的是那很均匀的红色方砖，周围一片清净。
蓝薇全副武装，戴着仿兔绒手套和毛线帽，踩着“咔嚓咔嚓”作响的落叶，边走边大口呼吸清爽的空气。
走着走着，蓝薇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她摘下白色绒手套，掏出手机。
神经病：「中午一起吃饭？」
蓝薇看着id名字，在幽静的街道笑出声来。
之前赌气把周翊的名字改成这个，她已经算不出周翊顶着这么一个昵称在自己列表里躺了多久。
而且，就连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改成“神经病”，蓝薇也记不清了。
点开他的基本资料，蓝薇打算还他一个正常名字。
奈何气温太低，抓着手机打字，手都是抖的。再加上周翊的“翊”太难找，蓝薇连翻了好几页输入法都没找到。
就着寒风刚把名字改好，周翊又发来一条消息。
周翊：「蓝薇，说话，别装死。」
我什么时候装死了？
蓝薇现在有点后悔把周翊的名字改过来了，“神经病”这个称呼跟他正相配。
蓝薇抱着手机，哒哒哒打字。
快乐小熊：「今天没空，要兼职。」
周翊不依不饶。
周翊：「你在哪兼职？」
蓝薇只好回复：「中山北路附近。」
蓝薇随便回了句，就打算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心想，周翊总不能来找她吧，她也没说具体的地址。
没想到周翊又回：
「旧租界那片？」
「行。」
蓝薇：“……”
这人还自问自答上了，蓝薇干脆不回了。
蓝薇不知道的是，这一带只有这片洋房还有点人烟，再往外走就不是生活区了。
由于历史原因，政府为了保护这片建筑，早就禁止了对中山北路的开发。这也是这片土地能够续存古朴风貌的关键。
可周翊清楚。他从小在a市长大，门清。
被周翊一耽误，时间也快到了。蓝薇没工夫细想，加快步子，终于走到了纪昌乐家门外。
眼前是一幢小别墅，粗致的三层楼，大大的院落，种了很多花木。
这里跟现代开发商用水泥浇灌出的三层小楼完全不同，那种房子再精致都是死气沉沉。可这栋建筑，连粗粝的墙壁和娟秀的窗子都散发着时间的味道，房子跟院子里的树木共生共存。
别墅门前，蓝薇推开黑色的雕花大门，迈过台阶，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纪昌乐的妈妈。
“快进来，没想到你来得这样早。”
她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线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头发依旧用簪子绾起来，很是不俗。
一见到蓝薇，她那张没化妆的脸上带着她独有的端凝与和和善问道：“蓝老师，冷不冷？”
蓝薇离她很近，闻到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粉香。
“还好，昌乐妈妈，我坐车过来的，车里有空调。”蓝薇笑着答道。
女人很高兴，面上带着一份难以形容的爽然邀蓝薇在客厅坐下。
她说：“以后别叫我昌乐妈妈了，又长又拗口。”刚说完她就被自己逗笑了，继续说，“我姓龙，叫龙妍非。”
蓝薇先是惊异于她名字的好听，美女果然值得期待，连名字都是好听的。
她感叹完就忽然意识到，a市姓龙这个姓的人真的好多。除了龙吟，这是她认识的第二个姓龙的人。
糖糖虽然没主动说起过自己的家庭，但蓝薇能看出来她出生在一个盘根错节的富庶大家族里。既然都姓龙，没准糖糖跟纪昌乐家有点亲戚关系。
但是蓝薇不好过问，这毕竟是极其私人的问题。而且如果问了，人家说不认识，岂不是更尴尬。
虽然她不太了解北方的人口流动和迁徙的历史，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以前，蓝薇刚升上初一，就发现班里有好几个姓蓝的。蓝这个姓在她的家乡很常见，就跟“张”“李”“刘”这种大姓一样，遍地都是。
可自从来了a市，蓝薇的“蓝”姓变成了稀奇的存在。每次她跟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叫“蓝薇”的时候，对方大多数都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的名，而不带姓。
也许“龙”这个姓在当地也很常见，她这样想着，转而改口喊给她榨橙汁的女人一声“妍非姐”。
蓝薇看见女人如水的眼眸忽地带了几分笑意，继续说：“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蓝薇，也可以叫我薇薇。”
女人把玻璃杯放在她面前，也叫了她一声。蓝薇喝着橙汁，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问道：“妍非姐，乐乐呢？”
龙妍非才把早餐端出来，蓝薇定睛一瞧，白盘子里装的是煎蛋，德式香肠，两片裹了蛋液煎的面包，以及一杯牛奶。
她把东西放好，带着些许歉意：“今天周六，纪昌乐这小子昨天电视看太晚，今早怎么喊都喊不起来。”
龙妍非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就喊他起床了，磨磨蹭蹭，估计又睡过去了。你在这等等薇薇，我去叫他。”
“害，小孩子都这样妍非姐。”
话音刚落，蓝薇就看见从二楼下来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走近才看清，纪昌乐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质睡衣，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脸白白净净的，浑圆得像冬天里堆成的小雪人。
他一见蓝薇就趿着拖鞋走过来，把头靠在蓝薇膝盖上撒娇。
龙妍非催促道：“纪昌乐，你看看几点了？赶紧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