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洛水在剑宗大会上,一战成名后,云游天下。
曾去过西境,那时大夏与西方天下正处战乱之中,西境各州郡混乱不堪,有诸多妖物横行。
洛水路过一处乡野时,恰好撞见一只大妖行凶,试图将一镇之地的百姓炼化为血食。
作为剑修,洛水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悍然出剑。
只是那大妖手段诡谲,洛水与之酣战数日,依然未分胜负。
而大妖却靠着妖族强悍的肉身渐渐压制住了洛水,就在她体力不支要败下阵来,成为大妖口中的血食之时。
一对青年男女却忽然赶到,击退了大妖。
不过那时,洛水也受伤严重,命悬一线。
两个年轻人没有犹豫,一个不惜损耗修为,为她灌注真元续命,另一个则催动法器,带着她一路狂飙,用了一天时间,赶到了两千里外宗门。
那座与东神山齐名的道教圣山,青木山。
青木山时任掌教听说了洛水是为保护百姓而伤成这样,便破例祭出了青木上的镇山之宝,青霄神树,为其灌注生机,又亲自出手为洛水修复经脉,这才让洛水保住了性命。
而后,洛水又在青木山休养了一年时间,这才动身离开。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与那对青年男女也渐渐熟络,彼此间谈天说地,成为了洛水在这世间少有的知己。
再后来,洛水继续云游天下,随着修为的提升,她也已经从一个在剑宗大会上一战成名的天才少女,成为了名满天下的剑仙。
但即便如此,她与那对青木山弟子的关系依然极好。
二人大婚、诞下女儿、孩子周岁,这些大事,无论她身在何处,只要收到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以至于那时整个大夏天下,哪怕是朝廷,想要寻到这位洛水剑仙,都得通过夫妻之手,传达消息,这也让修为天赋在青木山不算太高的夫妻二人,在圣山中反倒有了想到不错的地位。
只是好景不长,西境一场妖族入侵,夫妻二人奉命前去支援当时的守军,却不幸中了埋伏,双双战死,只留下了一个不过七岁大的孩子。
听闻这事的洛水第一时间赶回了青木山,暴怒之下的女子,以十境修为连斩数位大妖,然后竟一路杀入了西方天下,将三位十一境大妖斩首后,这才退回西境。
她本欲将才刚刚七岁的女孩带在身边照料,可她自记事起,就与剑为伴,对此毫无经验可言,刚刚失去父母的女孩,又极为敏感不便脱离青木山这个熟悉的环境,思前想后,终于还是答应了时任掌教将之放在青木山照料的提议。
而后近十多年的时间,无论遇到什么麻烦,每个五六个月洛水皆会回到青木山,与女孩见面。
直到二十多年前,女孩忽然失踪,再无消息。
洛水费尽心思寻找无果后,迁怒于青木山,逼得青木山那位活了三百年的道君亲自出马,这才将洛水逼退。
于后光景,洛水也从未放弃寻找,但始终并无所获。
她本已渐渐放下了执念,可却不想今日,竟然在楚宁的身上看到了女孩的阴魂。
他竟然敢把阿鱼与阿承的孩子炼化为阴神!
这让洛水心头的杀意暴涨,她眯起了眼睛,一身白衣飘动。
丹府深处,一柄巨大得宛如山岳的白色的本命飞剑轻颤,萦绕在飞剑四周纯粹金色的江流之上,隐隐有阵阵血色冒出。
而就在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在此地动手,斩杀楚宁时。
“公子这是什么手段?竟然能有这般神效!”卢敢激动的声音骤然响起。
“偶然习得的微末之技,不足挂齿。”并未察觉到“陈曦凰”异状的楚宁回头微笑着回应道。
“这可不是微末之技!如此神迹,卢敢可谓闻所未闻!”卢敢却摆手说道,眼中的崇敬之色不似作假。
“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名讳。”他又接着发问道。
楚宁倒也并不遮掩,如实应道:“楚宁。”
这话一出,场面上顿时陷入死寂。
就连那准备出手的洛水,也是眉头一皱,压下了体内涤荡的剑意。
如今,这确实是个响彻整个大夏的名字。
从北疆铸剑令,到冲华城魔化之事,以及近来带领龙铮山收复云州失地,每一件都可谓石破天惊。
就连洛水,都在这时收起出手的心思,少见的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在努力将之与那个传闻中力挽狂澜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当然,她并不会因为楚宁的名头而收敛杀心,她只是知道以楚宁的声望,在这个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之杀了,无论是对于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是对陈曦凰日后的名声,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强压下了心头的冲动,安静的站在那处,同时暗暗思索着怎么才能有与楚宁独处的机会。
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很快这个机会就被送上了门来。
在知晓楚宁的身份后,卢敢也好,周遭的甲士也好,都神情兴奋了起来,拉着楚宁一边说着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一边又连声感谢楚宁的救命之恩。
楚宁费了些力气安抚好了众人,又让卢敢带着大家在原地修整,待到天明再行出发,不必担心魔物去而复返。
而经历方才的事情,卢敢与劫后余生的青麒军自然是对楚宁言听计从,连连点头应是,全然忘了一旁还有那么一位此次送亲队伍中的真正主帅。
当然,楚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位尹黎,在处理好这一切后,他转头看向了洛水,言道:“曦……咳咳,可否请殿下移步一叙?”
还在想着该如何找机会与楚宁独处的洛水听闻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她面无表情的朝着楚宁点了点头。
……
洛水一路紧随着楚宁,走入了一些的林间,她的目光一直死死的落在少年的背影之上,之前被她收敛起来的杀机,于此刻再次在她的双眸之中漫开。
平心而论,哪怕洛水在二十年前已经决心不再过问凡尘俗事,但在听闻了楚宁的一些事迹时,她对楚宁还是颇为认可的。
甚至一度认为,所谓的冲华城魔化,只是朝廷中某些有心之人编撰出来的事情。
毕竟一来传闻中已经近乎完全魔化的少年,能被起死回生的化作原貌,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来,以洛水的经验而谈,朝廷那些家伙,为了自己的利益,再龌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一个处处与他们对着干的边境封侯?
但今日一见,却让洛水颠覆了对楚宁的认知,原来这个威名远播的小侯爷,还当真是个修炼魔功之人,不仅如此,将生人活生生炼为阴神这般恶毒的法门,竟然也能修得如此炉火纯青。
如此看来,所谓仁德与大义,不过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皮囊。
这样狡猾的恶徒,理应死不足惜。
但在那之前,她还有些问题要向楚宁确认。
“这里他们应该看不到了。”就在洛水想着这些的时候,走在前方的楚宁忽然驻足,闷声说道。
洛水亦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处草木极深,已经完全遮盖了卢敢等人的行迹。
她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杀机正浓。
可就在这时,身前的少年却忽然来到了她的跟前。
“嗯?难道被他发现了?”洛水眉头一皱,心头一凛。
若是放在以往,以她的修为,莫说如此近的距离,只要她愿意,念头一动,方圆三十里之内,一只蚂蚁的异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能完成那个计划,她特意去大隋山求得一张千相面具。
这种工艺早已失传,整个大隋山只剩下三具的墨甲面具,是目前整个大夏天下公认的用于伪装易形的最强之物,远不是什么功法神通能够比拟的。
它不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也可以将一个人的修为气息完全压制在他想要压制的水平。
而除非是十三境的大能,外人根本无法看出根底。
唯一的缺点是,这样的面具只能使用一次,一旦主动解开了封印,面具就会毁去。
而洛水想要完成的事情,让她极有可能遭到一些十境以上的大能的窥探,所以在没有走到那一步之前,她断不可能主动解开封印,这也让她的感知下降不少,对于楚宁的忽然走近并无预警。
但就在她暗暗心惊之时,同时调集丹府中的灵力剑意随时准备反扑之时。
少年的双手却忽然放在了她的肩头。
几十年,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这般亲密接触的洛水心头一颤,怒火在一瞬间升腾而起,几乎就要本能激发出体内的剑意,将眼前这个狂悖之徒砍成碎末。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少年却比她想象中更加大胆。
他的双手发力,将她的身躯转了过来,然后便将她紧紧的拥入了怀中。
感受到少年怀里传来的温度,以及那落在了她腰身上的双手传来的力道,本意要将楚宁一击毙命的洛水,却反倒有些恍惚了起来。
不是她反应迟钝,而是她几十年的人生中,被一个男人拥入怀中,这样的事情不仅从未有过,她甚至从未想过会有人能有如此胆量。
以至于让她反倒陷入了愣神之中。
而不待她回过神来,却听少年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曦凰,让你受委屈了。”
少年嘴里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她的耳垂,她的身躯旋即一颤。
这里面固然有少年过于大胆的原因在,更因为他说出的话中,裹挟的情绪,似乎并非一厢情愿的空穴来风,而是他与自己那个徒儿之间,真的有些什么……
洛水顿时想到了,在与陈曦凰进行的最后一次谈话时,陈曦凰曾说过自己在北境有那么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在。
而也正是因为她,自己那个以往始终将家国大义放在第一位的徒儿,竟然想要反抗和亲的安排。
难道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这样的猜想让洛水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不明白以自己那位徒儿的眼界,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修炼魔功之人?
而这样的猜测,虽然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但同时也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心头的杀意。
毕竟她之所以走上这一遭,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徒儿能够全身心的投入追寻大道之中,若是杀了楚宁,并不能斩断红尘,反倒极有可能会让其成为自己徒儿的心魔,终其一生都难以抹除。
所谓的斩断红尘,需要的是修行者本身将其放下,而不是靠着外力干预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过自以为看透楚宁本来面目的洛水,此刻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她本来还担心即使做成了此事,自己那徒儿还会被儿女私情所困,无法投身大道,而现在看透楚宁的本性,她暗暗想着,只要到时候将楚宁带到自己徒儿面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实际上不过是个表面伪善,内心却肮脏狠毒之辈,想来以陈曦凰的智慧,定不会再泥足深陷下去。
念及此处,洛水平稳下了心神,终于开口言道:“你先松开。”
但话一出口,她又觉语气太过声音,若是被楚宁看出了破绽,恐会影响她之后的计划,故而又赶忙尝试着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
“你抱得太紧了。”
可即便她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柔和,但对于素来性子清冷,并且并未与任何异性有过亲密关系的洛水而言,她显然不并不擅长此道。
那在她看来足够柔软的声线,落在楚宁的耳中依然带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少年松开了手,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洛水:“可之前,你抱我的时候,可比这紧多了。”
洛水心头一跳,很难在脑海中想象出自己那个徒儿主动拥抱旁人的场面。
但不知实情的洛水,却也不敢否认,只能慌乱的寻找借口道:“主要是……是……”
正不知如何圆谎的洛水,忽然瞥见了楚宁衣衫上在之前大战中沾染的污垢,她赶忙说道:“你身上太脏了,臭烘烘的。”
楚宁闻言,也看向了自己的衣衫,他似乎是意识到问题的所在,面露了然之色。
就在洛水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蒙过这一关时,却听少年的声音却又忽的响起。
“也对,之前有几次抱的时候,确实没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