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办公楼三楼的厅长办公室里，红木办公桌擦得锃亮，却映得杨宏毅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手里捏着一支银灰色钢笔，笔尖在“公安系统年度考核方案”上悬了许久，墨点晕开一小片痕迹，却没心思去擦。
刚刚办公室主任赵伟匆匆进来的汇报，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你是说，沈书记一整天都在检察院和法院调研？”
杨宏毅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眼底却藏着翻涌的愠怒。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更显神色难辨。
赵伟站在桌前，手里攥着汇报材料，腰弯得更低了些：“是，检察院那边的人说，沈书记还去了办案区，看了公益诉讼的案子，中午还在检察院吃了工作餐。下午又去了法院，连诉讼服务中心、调解室都转遍了，提的建议还挺具体，像是早就做过功课。”
“早就做过功课？”
杨宏毅冷笑一声，钢笔重重戳在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坑：“他这哪里是做功课，分明是故意绕开咱们公安！新官上任，按规矩先到政法口三家走一圈，他倒好，直接把公安晾在一边，这是不给我杨宏毅面子，还是觉得咱们西川公安上不了台面？”
赵伟没敢接话，只偷偷抬眼瞥了下杨宏毅。
这位厅长在西川公安系统深耕近三十年，从基层所长做到厅长，手下的老部下遍布各地市，向来说一不二。
如今沈青云一来就“跳过”公安厅，明摆着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也难怪他动怒。
当然。
赵伟觉得沈青云这么做其实也很正常，谁让昨天杨宏毅没给他面子去参加政法委的会议呢？
杨宏毅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笃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想起穆连成之前找他谈话时说的“配合沈书记工作”，又想起柳寒在别墅里的提醒，心里渐渐有了股寒意：沈青云这步棋走得太稳，绕开公安先去检察院和法院，分明是想先站稳脚跟，再回头来管公安的事。
若是让他跟检察院和法院拧成一股绳，自己在公安系统的话语权，怕是要打折扣。
“通知下去。”
杨宏毅忽然开口，语气冷得像冰：“明天上午召开全省公安局长视频会议，就说我要强调年前的安全保卫工作。重点是办案程序规范和队伍纪律，让各地市局把今年移送检察院的案件再自查一遍，尤其是证据链不完整的，别让人家挑出毛病。”
赵伟心里一动，这哪里是强调安保，分明是让各地市局提前“堵漏洞”，免得被沈青云抓了把柄。
他连忙答应着：“好的厅长，我现在就去安排，确保所有市局局长都参会。”
等赵伟离开，杨宏毅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训练场上列队的民警。
寒风卷起他们的衣角，却没人敢动一下，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队伍，纪律性从不含糊。
可一想到沈青云一整天在检察院和法院调研时的场景，他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沈青云背景硬、手段细，还懂得先拉盟友，这场较量，怕是比他预想的还要难。
…………
另一边，政法委办公楼的办公室里，暖空调的温度刚刚好，窗边的绿萝又抽出几片新叶，透着生机。
沈青云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摞厚厚的文件，最上面是叶君飞早上送来的“检察院移送政法委员会备案卷宗”。
他指尖划过目录，目光忽然停在一份卷宗上面，卷宗标题旁，检察院用红笔标注了“存在程序疑点”。
沈青云没有废话，连忙打开卷宗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愈发严肃不已。
这是一起杀人案件，起因是去年夏天的一天晚上，年轻漂亮的二十二岁女孩刘玉娇，正在镇上的雄山宾馆房间内打扫卫生。正在这个时候，三个男人从房间门口经过，朝刘玉娇看了一眼后，眼里的淫光乍现，转身走进了这个房间。
三个男人对刘玉娇不停的骚扰，要刘玉娇陪他们洗澡.，嘴里说着过分的话，手上还不停乱摸。
刘玉娇拼命反抗，两次逃到门口都被拽了回来，还被强行按在房间沙发上，欲行不轨之事。
她惊恐万分，拼死反抗，慌乱之下从包中掏出防身的水果刀，朝三名男人猛刺过去，造成了一死一伤的惨剧。
刘玉娇报警后被警方羁押，法院认为刘玉娇“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判其故意伤害罪，检察院不服判决，当庭抗诉。
刘玉娇在法庭上悲愤的问法官：“面对三个强壮男人恶意侵犯，在那种情况下，求你教教我，怎样才能做到精准防卫又不违法？”
看着卷宗上的内容，沈青云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简单。
沈青云自己也是从基层走到现在的，对于下面的那些弯弯绕绕自然是很清楚的，别的不说，这个案子虽然口供上没什么问题，但沈青云总觉得，刘玉娇说出来的这些话，哪里不太对劲。
一个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为什么要在包里携带水果刀？
还有，一死一伤，另外一个男人呢？
更重要的是，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那是两个概念。
难道最开始的公安局那边，没有发现这些问题？
一时之间，沈青云坐在那里沉思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沈青云的思绪被打断，他抬起头，淡淡地说道：“请进。”
很快，叶君飞走了进来，对沈青云说道：“书记，省委办公厅那边打来电话，说省委胡书记有事情找您，让您过去一下。”
“好的。”
沈青云一愣神，随即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虽然不知道省委书记胡长河为什么要见自己，但人家是一把手，自己是省委常委，当然是要尊重上级的命令。
对于这位胡书记，沈青云心里面还是有点底的，因为来西川之前，他专门问过父亲，用沈振山的话来说，西川的省委书记和省长，都是有原则的干部，让他放心大胆的去做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