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足尖轻点青石板，行至山腰处忽的驻足，广袖翻卷间屈指一弹。
但见一缕莹蓝微光自袖底迸发，如灵蛇般沿着蜿蜒石阶疾驰而上，“嗖”地冲进山门，似是突破了一道无形屏障，携着刺骨寒意直扑陈安宇面门。
陈安宇负手而立，见状轻抬袍袖，掌心翻转间一枚田黄石印鉴悬空浮现。
印身温润如琥珀凝光，通体浸着蜜蜡般的金芒，六面印壁皆刻古篆龙纹，玺顶蹲踞着衔环螭虎钮，血丝般的萝卜纹隐现石中，似有地脉灵气在纹路间潺潺流动。
这印鉴便是得自苏逸尘的那块田黄石炼制而成，炼制时使用了借物炼法的炼器手法，用以施展法术厚土印。
他指尖轻按印面，黄芒骤涨如熔金落地，足下石阶突然渗出蛛网状的土黄色裂痕，地底传来沉浑如远古钟鸣的脉动，万千土屑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半空聚成翻涌的金涛。
浪头如熟粟堆成的丘陵，泛着温润的弧光，浪底却沉厚似地心熔浆，暗金流纹中隐约可见层叠的山岳虚影。
金涛与微光相触时，半空骤然旋出丈许宽的漩涡，泥沙裹着细碎的沙土石屑倒卷而下，如黄龙吞月。
那微光坠入漩涡深处，被逼开的土流中渐渐显形——竟是一片棱角峥嵘的黄石碎片，状若秋菊瓣层叠，表面凝着冰裂纹般的岩棱，沉沉土意顺着石阶漫延，青石砖竟被压得渗出细密的金砂。
碎片越往漩涡深处沉降，崩解速度便越快，先是表面的冰棱化作金粉飞扬，继而石身碎成齑粉，最终化作点点流萤般的土元精魄消散。
金涛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细碎的光尘簌簌飘落，每一粒光尘坠地时都发出细碎的金石之音，仿若大地在轻叩齿关。
“锋寒初凝，已窥剑道门径。”
陈安宇抚掌赞叹，目光掠过女子足尖踏碎的霜花，忽而敛起笑意。
女子行至山门处时，周身萦绕的霜雪之线骤然被无形屏障阻拦。
值守弟子张青云早已望她踏雪登山的身影，却因陈安宇早先传音叮嘱，皆按剑而立并未阻拦。
她见状唇角微扬，足尖在结冰的石阶上轻点，身形如惊鸿掠腾空而起，衣袂翻卷间带起一片雪雾，竟直接越过山门，朝着大官山门飞去。
在她身前三寸处，一柄仅寸许长的玉色飞剑正剧烈震颤。
剑身上“瑶光”二字泛着幽蓝光芒，此刻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陈安宇激射。
未至丈许距离，剑身周围已凝聚出三尺剑，寒芒如银河倒悬，剑气所过之处，石阶上的积雪竟被压成薄冰，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气凝冰，剑芒化刃……柳玄真那家伙果然对我有所隐瞒。”
陈安宇指尖轻抚下颌，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他记得初见柳玄真时，其信誓旦旦说佟瑶光仅能使出剑气，如今看来，这女修分明已将剑意炼至“剑芒化形”的境界。
陈安宇骈指如刀，指尖飞出一道形似飞剑的金银色神光。
神光表面流转着细密剑纹，与剑芒相击的刹那，半空炸响惊雷般的轰鸣。
两道光华相撞处绽开刺目闪白光芒，如火山喷发般向四周扩散，竟将山门两侧的青铜璃首震出数道裂纹。
“剑气生芒已臻化境，剑道登堂入室矣。”
陈安宇瞳孔微缩，原本负在身后的手已然结出法印，看向佟瑶光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
此时白衣女子已至山门石阶尽头，她拂袖收剑，开口时声音如碎玉投壶：“方才那招……敢问是何种道法？”
“日月浑元神光。”
陈安宇挥手间操控灵气，将四周寒气尽数驱散。
“玉皇观佟瑶光，前来拜山。”
女子此时才表明身份，陈安宇却早已知道了。
当今天下，能有如此剑意的，非天级第三，玉皇观佟瑶光莫属。
佟瑶光并非世俗定义的美人：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眉峰斜飞入鬓，一双凤眼冷如寒潭映月，不施粉黛的面容却透着比霜雪更凛冽的气质。
她的美不在皮相，而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剑意——若说寻常美人如春花娇艳，她便如孤松立雪，剑锋所指处，万物皆低眉。
“好飒！”隐在门后的梁有麒忍不住出声。
这时叶宇等三人也早已来到他的身边，只是凝神观看，并未出声。
佟瑶光充耳不闻，玉手轻挥间剑诀变化，瑶光剑在陈安宇身周化作残影。
肉眼只见道道寒芒如流星过境，却听“轰轰”巨响连连——每一剑劈在陈安宇道袍四周的光膜之上，竟如重锤击磬，激起阵阵涟漪，直打得光膜不断颤动。
陈安宇并未动用法宝，只以真元催使两仪道袍，施展两仪造化仙衣神通，光膜随破随生，竟如阴阳无极般生生不息。
“看似我占尽上风，实则他的真元渊深如北海，远非我能耗尽。”
佟瑶光心中暗惊，忽觉飞剑传来滞涩之感。
定睛一看，竟见陈安宇的真元如腐蚀性极强的墨汁，正一点点剥离瑶光剑上的神识印记。
这等能吞噬剑意的真元，她生平仅见。
“第五剑，试你根基。”
佟瑶光银牙轻咬，腕间三道白气如灵蛇出洞，缠绕上瑶光剑身。
她挥臂斩落，剑光在半途骤然分化——一柄飞剑化作四柄，每柄都散发着相同的剑意，却又虚实相生，令人难辨真假。
她自身所修炼出的剑气，本质上还是比不上她的飞剑瑶光，所以这一剑，只是以瑶光的本身锋锐，试一试陈安宇的根底，二人对彼此实力都更加了然。
“好个剑光分化！”陈安宇抚掌赞叹，眼中泛起激赏之色，“此乃剑修布置剑阵的根基，你修行不过二十多年就能悟得，当真奇才！”
剑光分化是剑修的上乘手段，乃是布置剑阵的前置法门，佟瑶光能修成此法，就能窥见剑道的上乘门径了。
他双手结印，张口一吐，一团乌云般的雾气往前飞去，随即弥漫开来，将佟瑶光的分化剑光拢在其中。
雾气中阴阳双鱼隐现，如同龙蛇翻腾，道道游鱼循环往复，暗含某种玄奥规律，越动越密，渐渐织成一张极寒极热之网，将分化剑光网在其中。
分化剑光犹如困在蛛网中的蝴蝶，越挣扎便被缠得越紧。
阴阳游鱼彼此呼应，竟如活物般越演越烈，最终将剑光一一碾成齑粉。
佟瑶光却不气馁，反而双目发亮。
她的剑光分化虽成，却始终不得阵法勾连之妙，今日观陈安宇以游鱼演阵，只觉茅塞顿开——那阴阳生灭间暗含的“生生不息”之道，正是她苦寻不得的剑阵精髓。
待阴阳游鱼散尽，瑶光剑歪歪斜斜飞回佟瑶光掌心，剑身竟出现数道细微裂纹。
它似有灵性般颤抖不止，倒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士卒。
佟瑶光却轻轻抚摸剑脊，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最后一剑，请道兄不吝赐教。”
陈安宇见状，神情也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