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这会正站在章台宫的舆图前面，拿着扶苏送过来的水车图纸想些什么。
按照图纸上的说明，水车在有水势缓慢起伏的地方能起到大大的作用。
再配合上水渠，再造一个关中平原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好如今大军攻打完齐国，需要停下来休养休养。
等回朝了，就让他们去协助挖渠。
正在考虑要在哪些河段设置水车，能最大效率的开荒，
就听见子婴脆嫩的小嗓响起来了。
嬴政:.......
嬴政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子婴会这个时候回来。
要知道，就算是扶苏，他现在是云阳县令。
无招也是不可以轻易回咸阳的。
自商鞅变法后，秦国对于控制民众衣食住行极其严苛。
在子婴看来，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变法规定，不许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不许他们有自己的家财，不许他们随意行走，
让黔首们每日疲于奔命，互相监督，没有信仰。
还设置极其可怕的刑罚，让黔首们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
所以商鞅变法失败，逃亡到最后，因为民众举报被抓住，车裂而死，举族被灭。
为自己的梦想买单，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可怜了那些被他连累了的族人们。
如今，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
商鞅变法的影响有了一定的降低，对黔首的控制没有那么严苛了。
黔首们想要行走各地，需要到官府办理路引，提交行走理由。
但是，像宵禁，连坐，互相举报，各种刑罚还是保留了下来。
这也是大秦被称为暴秦的主要原因。
盖聂作为嬴政派去保护扶苏一家的护卫外加信使，
是因为获得了嬴政的特许，才可以自由往返于云阳和咸阳之间。
但是，扶苏做为县令是不可以随便回来的。
所以嬴政听到子婴的声音，诧异了一下。
随即严肃的看向门口。
见带子婴进来的是盖聂，并没有扶苏才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板着脸等在那里，准备教导一下子婴，什么是秦律。
子婴来过章台宫好几次了，对嬴政的办公位置熟悉的很。
一进门，就特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噔噔噔几步跑到嬴政身边。
朝他行完一个大礼后，也不等嬴政让他起来，
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嬴政怀里。
嬴政：。。。。。。
嬴政被他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弄得，都没有反应过来。
抱着自家孙儿软软的小身体。
严肃也装不下去。
算了，子婴还小。
秦律什么的，等他大点再说吧。
嬴政心里这么想着。
“怎么今天回咸阳了？你阿父让你一个人回来的？”
但凡子婴敢说一个是字，他就立马写信去骂扶苏一顿。
“那倒没有，是阿婴想大父啦!”
“所以就跟着盖聂先生回来看您啦！”
正好，这时候盖聂也来到了嬴政跟前。
向他行礼复命。
嬴政看他还背着包袱，想必是没有回家就来了宫里，
就挥挥手让他回去休息了。
“谢陛下。”
盖聂谢过嬴政，取下身上的包袱递给赵高，
告诉他这是子婴殿下的行李，让他保管好，自己一身轻松的走了。
嬴政：。。。。。。
嬴政只好又看向子婴，问他回咸阳到底是为啥。
盖聂一向都是骑马往返的，看子婴这被包成个球的样子，今天估计也不例外。
他才不信这小子会因为想他，就忍着几个时辰的颠簸回来看他。
前面写信不也写得很欢快吗？
子婴让赵高把包袱递给他，从包袱中取出一叠信纸递给嬴政。
嬴政看到这米白色的纸张，眼神一亮。
“莫非这就是你前面信中说的纸？”
嬴政有些惊喜的问道。
“嗯嗯，这是我和阿父用纸写给您的信。”
“你看看就知道啦”
于是嬴政就把子婴放到一边，让赵高用井水去给子婴泡上一杯蜂蜜兰雪茶。
自己在边上仔细看起信来。
看到开头子婴拍的龙屁，嬴政还蛮高兴的。
伸手撸了撸，正专心致志啃果脯的子婴的头毛。
心里想着，
“这小子果然很有眼光！”
看到子婴找他要一百个博士，还使劲在他头发上搓了搓。
“你小子可真敢开口啊。”
看着看着，嬴政就笑不出来了。
表情越来越严肃。
就像扶苏想的那样，就算子婴说得再天花乱坠。
给黔首开智这件事本身，违背了《商君书》。
而《商君书》是大秦的立身之本，也是大秦能够统一六国的根本原因。
虽然经过这么多年，对世家贵族的约束有所放松，
但是对普通黔首的要求大体上还是维持原样。
嬴政转头看向子婴。
估计是真有点渴了，赵高的茶还没泡好，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在喝。
边喝边皱着眉头，苦成了一个包子脸。
“这么个小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不一样的思想？”
“扶苏被传颂为仁慈的名号，也只敢提议稍微减少一些刑罚，减少一些赋税，与民休养生息。”
“多是儒家那一套，但是，礼不下庶人他们也是赞同的。
骨子里也和法家没有太大区别。”
想到这嬴政把子婴转过来，团在怀里问道，
“阿婴，你觉得智民好治，还是愚民好治？”
子婴被茶叶苦得狂甩舌头，试图散去苦味。
被嬴政抱球一样抱着也没反抗，听了嬴政的问话，他没有马上回答，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嬴政。
嬴政的脸色果然有些严肃，但是问话的语气还算温和，看上去还没有生气。
问题不大。
“大父，你真的认为这世界上有愚民这种民吗？”
“所谓智民和愚民都只是普通的庶民，他们每天忙忙碌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填饱肚子”
“从三皇五帝到夏商西周，哪一次更替，是因为庶民领导的反抗才成功的？”
说到这，子婴停顿了一下。
“虽然有，可那是在两千多年以后。”
子婴心里这么想着。
接着说道：
“我们大秦的建立，不也正是因为有了周孝王的分封，
加上历代先祖的励精图治，征战杀伐才得以建国吗？”
子婴看嬴政的脸色有转黑的趋势，立马适时的拍了一记龙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