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索终究是没有睡在那个和石板没什么区别的床上，反而是在二楼待客室里找了张沙发凑合了一晚。
这叫什么？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到睡着前她都没想明白他的奇怪癖好是怎么来的。
合上双眼，遮住了满目猩红。
迷迷糊糊中，梦索跪坐在了草坪上，悠闲摆弄着花海中突出摇曳的蒲公英。
茎叶交织，手指带着植物飞舞缠绕，不出几下，用蒲公英和百万星一同编织的花环赫然出现在她的双手掌心中，毛茸茸的花朵完整的保留在成品上。将花环戴在头上，它们就像洁白的动物耳朵，随风摇摆，可爱中又带了几分优雅纯洁。
被人轻拍肩膀，梦索满面笑容的回应着身后人，随即熟练地把刚刚做好的，还带着泥土清香味道的花环轻放在那人的头顶。
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是谁？
不对，他是男是女？为什么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他没有恶意，对，他是可以信任，是可以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的人，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是他就行了，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心想着，梦索便听到了什么，好像是他的低语。
陌生又熟悉的语言，他嘴里吐出来的音节明明那么平和舒适，可每张一次嘴，梦索的心就冷却一分。
“如果你真的不怕死的话，你就不会把本来能一直瞒着我的事情的告诉我!\"
那人明显一愣，慢慢的摇了摇头。
“就算你不告诉我，也早晚会有一天被我发现，已经有不必要的牺牲出现了，我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和米兰尔一样离开。”
话还没说完，那人的身影却渐行渐远。
梦索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摸到，身体失去平衡猛地朝地面扑去……
想象中的闷撞声没有出现，冷汗浸湿本就满是尘土的衣服，她瞪大着双眼直挺挺的躺在沙发上，梦中带来的情绪冲击力让她耳鸣不止，舒缓了好半天才捂着头坐起身子。
和上次做的噩梦给人的感觉一样，那种透彻心扉的痛久久无法忘怀，甚至比上次还要沉重。
留下了情绪，忘记了画面，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真有意思……”梦索拽了拽紧贴在皮肤上，难受的要死的衣服，在脑海里呼唤着梦靖妖。
‘妖，妖！妖？’连喊三声没有得到回应，梦索不由的开始心慌，来不及多想，直接躺回了沙发闭上眼，冲进了心境里。
远远地望见她的身影，梦索三步并作两步，一眨眼就来到了她身边。
“怎么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叫你也不回应……你在看什么？”
“那里。”梦靖妖缓缓抬手指向更远处的花丛。
“什么？”梦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画面，一辈子也无忘记，每每回想起来灵魂都会为之颤抖。
一朵朵白色从绚丽的自然画布上显现，成片成片的蒲公英点缀在花海中，给整个心境添加了原先没有的纯净氛围。
蒲公英还在快速生长蔓延，稍稍等待了片刻，轻盈的种子就飘落到了两人的脚边。
“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过心境还会变化的。”梦靖妖捧起一个飞到她眼前的蒲公英种子，言语中充满疑惑。
“蒲公英……蒲公英……梦里有蒲公英！”阵阵疼痛碾过大脑，梦索想起了噩梦中时常摆弄的画面，她拾起几株散落的百万星，捉住两枝飘过眼前，较为完整的蒲公英植株，手指翻飞下，编织出印象中的毛绒花环。
在梦靖妖震惊的眼神下，梦索轻轻的把花环戴在了她的发顶上。
“你……”
“我又做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反应很激烈。可惜我还是没有记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记得怎么编花环了。”
梦靖妖在她说话的间隙把花环摘下，捧在手里，举起来仔细欣赏。
真好看啊……
“不用着急，这是个好征兆，现在你能想起怎么编这个，就早晚会有一天记起全部。”
梦靖妖面带笑意，视线逐渐从花环移向梦索的双眼。
“这……”她身体一颤，花环随之掉落在地，脚边的蒲公英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弯。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这样看着我……”
梦索摸着自己的脸，疑惑的说道。
梦靖妖后退两步，手指颤抖着指向梦索的双眼。
“你的右眼……变得好吓人。”
“我的右眼怎么了？”梦靖妖的神情成功把紧张的情绪传递给了梦索，她抚摸自己的手也僵硬的悬空在脸旁，摸也不是，放也不是。
梦靖妖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你的右眼，眼底变成了纯黑，虹膜是……金色的，颜色特别亮，几乎看不见瞳孔了。”
“你看的还真仔细……”
“先别急着挑我刺，眼睛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梦靖妖拿起花环戴在头上，走到梦索面前，一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轻柔的撑开她的右眼皮，检查有没有什么异变的地方。
“没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梦索放下双手，任凭她检查。
“向上看，下，左右试试，转一转……除了颜色变了没有任何异变的地方……真奇怪。”
梦靖妖放下双手，梦索瞥了眼她重新戴上的花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擦去眼角流出的生理泪水。
“别揉眼。”梦靖妖一下子拍掉了梦索不老实，迟迟不肯放下的手
“知道了……我到是在想一个问题。”梦索捂着被拍红的手背嘟囔着。
“什么？”
“我现在是灵魂状态对吧，那我出了心境，身体会跟着我的外貌一起变吗？”
“……净想些没用的，出去了早晚能知道，着什么急。”
“哦……那我先出去了，还得抓紧时间赶路，不然背包里的软果就吃完了。”
“哎你先等等！”
梦索转身就想离开，谁知梦靖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梦索回头问道。
“好呆啊你，刚说了别着急的，一个不注意你就要往外冲。”
“虽然不知道影不影响，但是你的灵魂已经和身体不完全契合了，你现在要出去就需要做好身体排斥灵魂的准备，不然被挤到脱离身体，你离灵魂破碎也就不远了。”
梦靖妖闭上眼，双手隔空相对悬举与胸前，两掌中央，银色的光团越来越大，她看着差不多应该够用了，就抓住了光团，开始抽丝。
转眼间，光团就被抽成了大约三十米长的银线，梦靖妖把它绑成双圈绳套，分别套在了自己和梦索的腰上。
“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感觉自己的灵魂力充盈，这条银线是我用增长的灵魂力凝聚出来的，不会阻碍你离开心境。如果你被身体排斥，我还可以用它把你强行拉回心境，至少这里是属于你的地方，身体的排斥力涉及不到。”
梦索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她突然双手背后，微笑歪头看着梦靖妖:“所以你这是在担心我，怕我死了只留你一个人？”
梦靖妖握着绳子的手一顿，紧接着双手发力使劲拽绳子，梦索那头的绳套猛地收紧。
“哎呦，疼，疼，喘不过气来了，我错了，我错了。”
求饶老半天，绳套才慢慢松开到正常大小。
“下次再不会好好说话，我就拿树棍子打你。”
“好，好，我一定改，可是……”梦索收敛了玩味的神色，笑意却未减，只不过多了几分柔和和认真。
她用指尖勾起腰间的绳子，注视着梦靖妖是双眼。
“我能感觉到，在我身旁的每一天你都在变强。但是，你之所以无法控制身体是因为我的存在对你产生压制，而且如果身体真的排斥我，那就证明我根本不是身体是主人。”
“我能保证，凭我的力量，自己离开身体后能正常存活，所以我想再问问你，你确定要给我绑这个绳子？”
…………
“哈哈，就因为这个?我看你认真的表情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啊？”
梦索正发懵，脖子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擒住，目光被迫定格在梦靖妖的脸上。
“小姑娘，少装大人的样子毫无意义的奉献自己，告诉你，你给我出的根本不是个选择题，只有一个选项我答什么？”
“你让我把一个光秃秃还失忆的灵魂随意丢出身体，让她在这个莫名其妙，一步一处危险的地方‘自由’飘荡?”
“还是说是你想把我一个人抛弃在看不见出路的地方，自己跑走?”
被人钳住命脉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对方气场全开，上位者的压制成倍增长，这感觉，甚至超过了记忆中的巅峰。
梦靖妖像是重新穿上了龙袍，死亡和梦索的出现教会了她抛弃没用的东西，情绪神志的束缚在某个独自思索人生的夜晚崩坏，距离翱翔，只差一步。
但，梦索绽放出了更加明媚的笑容。
“这才是你呀，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你缺个身体呢。”她伸出手指，用指尖点在梦靖妖的手背上，轻轻的，划过梦靖妖的整条手臂。
酥麻搔痒的感觉传遍全身，梦靖妖汗毛霎立，放开了面前人的脖子，转手捉住她不老实的手腕。
梦靖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力，这只是已经死过的人给不注意自己生命安全的小孩子的一个教训，结果“孩子”没吓住，还发现自己好像被诈了?
“你是故意的？”梦靖妖气息收敛，放开面前人的手腕，任由她带着讨好意味的贴了过来。
“哎呀，我这不是一直担心你的精神状态嘛，你要是不锁我喉，或者直接自闭，我就该考虑再骂你一次了。”
这是讨好的话?
梦靖妖眉头一跳一跳的，差点没一脚蹬在梦索的脸上。
“那如果我同意解开绳子呢？你怎么办？”
“你不会。”梦索摇摇头:“我眼不瞎。”
梦靖妖微愣:“你为什……”，话音未落，她突然顿住，转而笑着说:“是啊，我不会，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才要生气。”
“别生气啊，没必要，我要是不相信你，你直接把我赶出去不就行了?”
“就你话多，赶紧滚出去试试，不想脑袋上起包就少说费话。”说着，梦靖妖从地上捡起根树棍子。
梦索抬手求饶:“好好，我这就出去，别拿树棍子打我。”
说罢，梦索对她最后笑了一下，离开了心境。
梦靖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梦索刚才柔和询问的表情。
她学的还真像啊，和以前自己退让受制于人时候的神态一模一样。
梦靖妖低头看到掉落在脚边的蒲公英花环，弯腰捧了起来。
山羊。
羊毛里都是葡萄酒味的山羊。
她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突然蹦出了这个想法。
用来描述梦索，确实不错。
梦靖妖戴上了花环，摆正。
…………
等待了半晌，绳子依然没有紧绷的感觉，心境天空传来了梦索的声音。
‘身体没有排斥我，嗯……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我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梦靖妖反而松了口气:“绳子就先绑着吧，省的哪天突发意外我还能捞你一把。”
‘说话方式都变了……行，那你帮我看看身体变没变化呗，我看不见。’
“好。”
梦靖妖睁大双眼，银光闪烁，第三视角画面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说起来，她的这个能力也许从一开始就预示着什么，如果自己是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永远也不会看到第三视角的“自己”。从来没有人的灵魂在别人的身体里安然无恙的呆过这么久，自然也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她还是头一个。
“没有变化，身体的眼睛还是银色。”
“只是……你觉不觉得胸口的金光是不是淡了很多?”
梦索低头:‘嗯？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我去，不会哪天它突然灭了吧！快快，赶紧出发，要是光灭了咱们可就真没希望了。’
“哎……”
梦靖妖刚想说什么，眼睁睁看着梦索带着自己冲出了客室。
她其实想说，梦索鞋带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