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兄能否代我，向毓…李二姑娘道一句歉。”蒋方正有些苦涩地开口，他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既期待他答应，又害怕他答应。
宋启平沉默了一秒。
“蒋公子为何要道歉？若是此事，您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旁人的事，若是代人道歉，那也不必了。”宋启平说道，“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李守财的小女，你说的话，我并不能代你送达。”
蒋方正听着宋启平的话忍不住皱眉，明明宋启平说的是官话，他能听清，但是为什么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叫“世上再也没有李守财的小女”？
是毓灵妹妹身体抱恙？
说到底，蒋方正真正想问的，是宋启平与李毓灵的关系。今日在房内所见二人关系并不一般，说亲昵，谈不上，说客气，也不全然。
这种让他产生好奇又忌惮的想法的，来源于宋启平的听话与李毓灵言行举止间的不惧。
他害怕两门亲事对换。
蒋方正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宋启平还能比得过他？
从前可以自信作答，如今却是吞吞吐吐心里没个底。
“我…我没有代旁人道歉…只是…只是我瞧着毓灵妹妹…”
“蒋公子！”宋启平打断了他的话，李毓灵的名怎可轻易说出，他看着蒋方正，心想若不说些震慑的话，此人还会心怀不轨想法，届时若被三少爷知道了…
宋启平心里也是觉得蒋方正这人心地纯良，虽心有城府，但到底为人赤诚，尚存少年英色。
就为了来宝楼蒋方正敬他的那几杯酒吧，“…我且与你说明了吧，你口中所念之人，乃是涿鹿清贵孔家的外孙女，当朝太傅的嫡孙女。”
这两重身份压下来蒋方正就懵了，常年跟着大哥游走于各商户间耳濡目染后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其中的水很深，并不是他能够涉足的，甚至连观望那一方潭水，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与李毓灵之间，早就在最开始就隔了许多，这么多年来他的追随，也未能与李毓灵并肩而行，蒋方正从未觉得累过，李毓灵就像独特的空中纸鸢，牵线的人不知最终会是谁，但蒋方正期望是他。
只是空中纸鸢他终究是让他仰望的存在。
从幼时读书，到如今身份，蒋方正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如此渺小，商贾之子又怎敢肖想瑶台明月？
太傅嫡孙女，是官家小姐，是京城贵女，日后更是高门的主母，她的耀眼，从来都不会被淹没。
蒋方正还想说什么，但内心涌出来的自卑先一步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该道别吗，他不行。
该怀念吗，他不愿。
该执着吗，他不配。
宋启平最后看了他一眼，见他与方才相比给人的感觉变了，不知这时好时坏，但总归不再张口闭口提二姑娘了。
宋启平心里轻松了些，他往回走，心里也在对蒋方正道别，来宝楼一聚如梦，欢乐恣意他留在心里，触动感念换作他如今的提醒，对于那段短暂的“兄弟”情谊，宋启平将它放入心底，不会再提，日后与蒋方正再见，便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说话无规无距了。
宋启平心里划过一丝酸涩，但这种感觉很快消失。
马车驶离，蒋方正看着那马车从躲开的人群中渐渐远离，直到再也看不见。
李毓灵回到葳蕤居时枣冬刚布置好晚膳。
她的四个贴身婢女各司其职，如今她带了一个蔻枝回来，就得让其中一个降到二等婢女去。
李毓灵在思考让谁给蔻枝让位。
蔻枝虽不如枣冬懂府内情况，也不如蜜竹刺绣技艺卓绝，更是不如青绿细心，青红会烹饪，但她胜在足够了解李毓灵，且现在的忠心。
李毓灵进入太傅府，蔻枝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脑子已在疯狂转动。
就这么一顿晚膳的功夫，她就大概知道李毓灵的身份了。
不管从前为何会在李守财家长大，但如今是实打实的嫡女。
对于声名远扬的三少爷李琨和，蔻枝也是听过他的事迹，文曲星下凡的头衔可是一直被他戴着呢，现在好了，从前如神仙一般远的人物，现在是姑娘的胞弟，而且眼下就坐在屋内陪着用膳，蔻枝被打发去端燕窝红枣牛乳羹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飘然。
屋内李琨和陪着李毓灵用膳，席间姐弟二人都没有说话，桌上只有碗碟轻而短促的碰撞声。
用完膳后，蔻枝端了燕窝红枣牛乳羹上来，随后李琨和就让下人都退下。
屋内烛火燃烧热烈，光线明亮。
“今日阿姐出门，可有什么趣事儿？”
李琨和简单地开口，问道。
他像个小孩，在问出门去的姐姐有没有碰上好玩的事可以跟他说。
李毓灵还在观察与摸清李琨和脾性的阶段，对于李琨和的主动开口，她并不选择逃避。
从前她顶着软弱的皮囊，是她不能顾全自己，只能通过示弱来获取她想要的。
如今身份与从前云泥之别，许多事她都不需要顾忌，但有一点，她得先弄明白。
那就是，在她面前，这个所谓未来一族之长的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她这个“消失”这么多年又突然“回来”的阿姐的。
想到此，李毓灵回道：“并无趣事儿，不过经过一间铺子买了些山楂糕回来，你可爱吃？”
李琨和听到这愣了一下，面上不显，心却狠狠地仿佛被人锤了一拳，闷闷的，有些发疼。
“山楂糕？”
李毓灵点头，迟疑道：“你不喜欢？”
李琨和垂下眼，露出一丝笑，有些腼腆，说道：“我喜欢。”
“那等会我让蔻枝送一份去鸿鹄居。”
李琨和闻言抬头看着她，颇有些失望：
不记得了吗？
也对，那时阿姐是女扮男装，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口让人知晓。
也好，这是第一个独属于他与阿姐的小秘密。
想到这，李琨和倒是开心起来，他微微翘起嘴角，露出比刚才更明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