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门口一看,屋地上一个个恰似煎鱼一般没有闲地儿。周婶从窗户递出来一床棉被。汪雅臣接过棉被,与张、郑寻找睡卧的地方。院子西侧有一个小木棚,里面安着一盘石磨,空间狭窄难以栖身。木棚南有几堆准备用来苫房成捆的茅草。三人动手,将相邻的两个草捆堆横上几根木棒,上盖草捆下铺散草。张忠喜和郑长锁把两张狍皮铺上,三人钻进去扯被挤卧,谈说好一阵子方才入睡。
睡梦中被狗咬枪响惊醒,汪雅臣知会两人谁也没动——伴着枪响传来急快的脚步声,有人窜上来贴着木棚子喊:“保胜,四面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啦!把家伙给我扔出来!”
“齐云禄噢,你做梦娶媳妇噢?老子饶不了你噢!”保胜在屋里喊。
齐云禄贴着木棚冲屋里“啪啪”射了两枪。房屋周围亦有人放枪吼叫。
屋里也在向外射击。
齐云禄又喊起来:“保胜队的弟兄们!冤有头债有主,我找保胜算账,没弟兄们的事!你们别帮保胜这个鳖犊子了!你们出来吧,咱们合伙干!”
屋里射来一枪,猫子头喊:“放你妈的狗臭屁!”噘嘴骡子也跟着叫骂。两下里又叮叮当当对射起来。
齐云禄喊:“你们屋里听着,我姓齐的仁至义尽!我再喊三个数你们不缴家伙,我就下令烧房子了!一、二——三!”
齐云禄“点”字尚未出口忽听身旁有声响,明白过来已经晚了。汪雅臣奔的是齐云禄,扯腿捞倒纵身骑上夺枪在手。张忠喜和郑长锁同时出手,一人擒住一个。汪雅臣拤住齐云禄的后脖领子,匣枪顶着后脑勺喝令:“让你的手下闪开,两头都住手!要不让你先死!”
齐云禄扯嗓子叫:“闪开吧!都闪开!”
事变仓促同伙救护不及,眼见几个首脑受人所制,无奈只得后退。
保胜和猫子头等众得势,持枪呼喝着跳窗户出屋门扑上来要动手。月光照见汪雅臣神威凛凛,一手拿住齐云禄一手冲他们擎着匣枪,吓得保胜等人惶急躲闪。
汪雅臣大喝:“都给俺回去!你们有仇有火有章程,另找地方打去!别拿人家老周家当战场!”
齐云禄的人在庄稼和树木的暗影里喊叫:“保胜,你要是敢动我们大当家的一根汗毛,要你脑袋!”
保胜等人明知道仍处于被包围之中真动手没便宜占,却不甘示弱地对骂:“过来吧,咱们掏齐云禄的心肝下酒,大伙儿多喝几盅!……”
汪雅臣喝令:“你们都给我听着!今晚上谁也不准再动手!齐云禄,听我良言相劝,领着你的人远远的走着!要是你今晚上得手了,是不是坑害了老周家一门老小?!你要是还算条汉子,就不该报仇拿人家老百姓垫刀!”
齐云禄道:“多亏明公指点,齐某报仇心切险些犯下大罪!明公大恩,云禄当犬马相报!”
汪雅臣道:“言重了,齐兄既有仁慈之心,必能为国为民建功立业。”说话间将枪递还给齐云禄。
齐云禄接过枪,问:“请问仁兄高姓大名?好叫小弟铭刻心怀。”
汪雅臣道:“小弟贱名何足挂齿;此地不宜久留,请善自保重。”
齐云禄深施一礼转身离去。赵师爷劝说保胜等人作罢,加排岗哨后回屋来,称颂汪雅臣三人救了大难。
原来齐云禄曾是保胜队二当家的,因与保胜争夺一个花票(年轻女子)翻脸。齐云禄和几个心腹弟兄趁夜带着花票逃走。不料保胜早有防备,领着人紧紧追赶。垫后掩护的弟兄和花票被乱枪打死。保胜一枪险些要了齐云禄的命,幸得两个弟兄舍死相救逃进树林躲过一劫。齐云禄养好伤发誓报仇,自己拉杆子纠合起一帮子弟兄。今日暗暗侦探夜间来寻仇,不料却被平息。
天亮饭后,保胜队要开拔。保胜请汪雅臣随队同行。
汪雅臣不从:俺必须回家请示俺娘,俺娘同意才行。
保胜:“好吧,看在你孝行的份上,我和你一起回家!”
汪雅臣好说歹说不同意。
保胜拿出八十块银元赠送;汪雅臣不受。
赵师爷、张忠喜和郑长锁以个人情份赠银,虽数目只是三十几块,汪雅臣辞去推来只得收了。
又隔一日,汪雅臣要回家。周氏夫妇再三嘱咐,日后常来往。汪雅臣拿出五块银元给周家。周叔周婶高低不收,说野猪肉吃不了,除了腌一些剩下的可以到集镇上去卖。
汪雅臣说一定得留下,给弟弟妹妹做衣服穿。他穿上周婶做好的鞋,带上周家给的野猪肉辞行,周家老少送出老远。两下里深情难舍挥手而别。
他思母心切一路赶奔,于夕阳斜照中回到家门。西院的陈大娘正手上扬食嘴里“咕咕”着唤鸡。汪雅臣收住脚步:“大娘,您好哇?”
陈大娘抬头见是汪雅臣,慈祥地笑说:“哎哟,雅臣回来了!你娘可盼红眼啦!”
“娘!”汪雅臣喊着疾步进屋。老太太正在做饭,听着语声伸着双湿手往外迎:“怎么才回来呵?”
母子相见,母看子目光从头热摸到脚,儿满身风尘多了几分老成;儿看娘伸手来摸娘的鬓角,又当娘又当爹两鬓添白发。
“臣儿,先歇歇脚,饭一会儿就好。”娘说着转回身子去切菜。
“娘,俺洗把手,俺来切。”
“臣哥!”人没进屋,那熟悉圆润的声音跑进屋来了。
汪雅臣答应着擦着手迎接。进屋来的是一位比汪雅臣矮半头的少女陈明丽——身量苗条白净脸儿。一双杏核似的眼睛透着灵秀,眼神飞动看汪雅臣:“你回来了?”
“嗯,刚进屋。”两人目光相接碰溅出真挚亲密的火花。
陈明丽问:“在山上摆弄木头,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