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仙府的晨钟响了九下。
凯的手指抚过水晶表面，余温仍留在掌心。这颗被称作“永恒之心”的水晶，此刻正悬浮在他与艾拉之间的茶案上，散发着比星尘更柔的光。自仙岛归来三日，两人的仙力竟未因过度使用而枯竭——水晶的馈赠不仅是力量，更是将“爱”本身化作了取之不尽的源泉。
“艾拉，你看。”凯指向窗外。
原本静立的星尘玉兰突然绽放，每片花瓣都凝着细小的光痕，像极了仙岛上那些花瓣幽灵消散前的模样。更奇的是，玉兰香气里多了丝温度，若有若无的，像极了三百年前艾拉在老阁楼煮的姜茶。
艾拉轻笑。她怀里的布熊正歪着头，耳朵上的星尘与水晶遥相呼应，织出一片淡金色的网。“它在说‘欢迎回家’。”她低头对布熊说，“我们也想你呀。”
话音未落，水晶突然震颤。一道银光从内部迸发，在茶案上投出全息影像——那是人间的场景：汴京城的元宵灯会上，穿月白衫子的少年追着跑丢的兔子灯，撞翻了卖糖葫芦的担子；江南雨巷里，撑油纸伞的姑娘蹲下身，给流浪猫系上红绳；塞北的篝火旁，老额吉把最后一块奶豆腐塞进孙儿手里，自己啃着干馍……
“是人间未被记录的‘爱之碎片’。”凯的指尖轻轻触碰影像，“永恒之心在帮我们看见，那些被岁月模糊的、最本真的爱。”
艾拉望着影像里老额吉的皱纹，忽然湿了眼眶。她想起仙岛幽灵消散时，那些花瓣拼出的话：“爱不在永恒，而在‘此刻’。”
第七日，人间传来急报。
南荒的巫蛊师为夺“永生爱咒”，用禁术污染了整片桃花林。被诅咒的恋人要么相忘于江湖，要么因执念成魔，连守护此地的花灵都奄奄一息。
凯与艾拉即刻动身。布熊伏在凯的肩头，耳朵上的星尘随着飞行速度流转，像拖了条淡金色的星河。
抵达桃花林时，腐臭的花瓣正打着旋儿往下落。原本粉白的桃枝如今裹着黑雾，每朵残花里都困着一对恋人的虚影——他们哭着、喊着，却始终触不到彼此的手。
“是‘执念蛊’。”凯凝视着黑雾核心，“它放大了爱里的贪念，让‘想要永远在一起’变成了‘必须永远占有’。”
艾拉取出永恒之心。水晶接触黑雾的瞬间，那些被困的虚影突然安静了。他们望着水晶里浮动的星光，想起初见时的月光，想起共伞躲雨的屋檐，想起对方为自己熬的第一碗药……
“原来我爱的是他为我留的那盏灯，不是永远锁他在身边。”穿绿裙的姑娘哭着松开了攥紧的衣袖。
“我要的不是他永不老去，是他陪我看每一年的桃花开。”白发的老翁抹了把脸，将枯萎的桃花别在老妻鬓角。
黑雾如潮水退去。花灵抖落身上的污渍，重新绽放出粉白的花苞。布熊从凯肩头跳下，用耳朵蹭了蹭一朵刚开的桃花——那里还凝着极小的星尘，是永恒之心留下的吻。
“原来永恒之心不是锁住爱，是帮人看清爱的模样。”艾拉轻声说。
凯握住她的手。两人望着重新喧闹的桃花林，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娘！今年的桃花比去年更甜！”
归程时，永恒之心主动飞向了银河系边缘。
凯与艾拉跟随它来到一颗荒芜的岩行星。这里没有大气，没有水源，却有座用陨石堆成的古老祭坛，坛上刻满歪扭的符号——和仙岛上洞穴的符文如出一辙。
“是未被记载的文明。”凯抚过符号，“他们在用石头记录‘爱’。”
永恒之心悬在祭坛上方，射下一束光。岩石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影像：
戴兽皮帽的少年把最后一口猎物分给受伤的同伴，说：“吃了我的肉，你就能活到春天。”（违反“弱肉强食”族规）
抱婴儿的母亲在岩洞里用身体挡住落石，哼着走调的歌哄孩子：“不怕不怕，娘在。”（违反“生存优先”法则）
最古老的画面里，两个身影在流星雨下相拥，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叠成心形——那是这颗星球最早的“爱”的符号。
“他们在证明。”艾拉的眼睛亮了，“爱从来不是文明的装饰品，是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永恒之心突然分裂出一缕星光，融入祭坛的符号。那些歪扭的石头瞬间泛起暖光，竟在空中拼出全新的文字：“爱，是文明最坚韧的火种。”
凯与艾拉望着这一幕，忽然懂了永恒之心的深意——它从未想过让爱“永恒”，而是让每个文明、每个个体，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之真相”。
许多年后，星尘仙府的晨钟依然准时响起。
凯的星芒仙笔换了一支，笔杆上缠着南荒桃花林的枝条；艾拉的茶盏多了个缺口，是她为救花灵时不小心摔的。布熊的绒毛更旧了，却总在每年春分这天，耳朵上的星尘会凝结成露珠，落进艾拉的茶盏，荡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人间依然有争吵、有离别、有求而不得的遗憾。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明白：爱不在“永远”，在“此刻”——是少年追兔子灯时撞进怀里的温度，是老额吉塞给孙儿的最后一块奶豆腐，是岩行星上那两个在流星雨下相拥的影子。
某个暮春的午后，艾拉坐在仙府的观星台上看云。凯端着茶盏走来，布熊趴在他脚边打盹。
“艾拉，”凯说，“永恒之心给了我们什么？”
艾拉望着云卷云舒，轻声回答：“它让我们看见，所有‘错误’的爱，都是宇宙写给人间的情书。”
布熊忽然抬起头，耳朵上的星尘闪了闪。远处，又有新的“爱之碎片”在人间亮起——那是刚毕业的情侣在车站拥抱，是医生握着患者的手说“别怕”，是外星文明第一次用人类的方式，向宇宙发送“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