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青的话，曲自涯神色一怔，他心里一沉，嘴上却道：“……因为封印松动，四大宗门的长老本想联合加固，但魔族力量太强，魔气冲击剧烈，封印便被破开……”
“不过，他们也知犯下大错……后来也力抗魔族，最终陨落于那场大战，阿青，你……”
“你信？”白青冷漠道，“曲自涯，你还要闭上双眼自暴自弃多久？”
曲自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垂下眸子，慢慢攥紧了指尖。
——他不信。
但这就是当初他质问太微尊者后得到的答案。
所以……他不信又如何？
尽管明九夭之死的真相已大白于世，四大宗门仍然是修仙界最强大的势力，他们执意要遮掩的事，又岂是他能轻易探知的？
曲自涯眼中掠过一抹不甘与悲痛，狼狈地低下头，咬了咬牙道：“……阿青。”
七百年来，他悔恨自己未能及时识破阿九之死的真相，自责未能挽回一步步堕入深渊的绫罗，更厌弃那时明知凤国城池将覆、却依旧未全力挣脱明九华囚笼，最终亲手将阿九再度推向死亡的自己。
他在层层袭来的负面情绪中沉沦，任由怯懦吞噬意志，失去了追寻真相的勇气。
世人都道他曲自涯是个随心而行、不染尘俗的仙人，然而现实却是，他始终困于深重的怨恨与愧疚中无法自拔。
望着白青纤弱但挺拔的背影，曲自涯眼神恍惚了一瞬——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他对白青自以为是的照顾，不过是出于自身对她的依赖。
白青的心从未动摇，她的执念如哭寒山终年不化的深雪，纯净又长久。
无论众口铄金、流言汹涌，她从未怀疑过阿九半分；哪怕步入邪道、千夫所指、孤立无援，她也从未放弃守护阿九的信念。
那些一般人无法坚持、无法相信、无法承担的东西，白青却从不曾退缩。
而他，一个逃避现实、被悔意和恐惧吞没的人，只是在白青平静却深重的意志里，找到了继续前行的一点勇气罢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自责的泥沼中争得一线喘息的余地。
曲自涯闭了闭眼，他问自己——未来或许将有一个更大的危机，你还要自欺欺人地闭上眼不问世事吗？
山上灵气浮动，曲自涯沉沉呼出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清醒与锋利，低声道：“……我知道了。”
“阿青，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他此刻已明白，他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太微尊者那探知的事情，白青或许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选择了沉默到现在。
或许是有其他考量，但一定也有不愿再让他负担加重的担心。
是他太过脆弱，没担起该负的责任。
白青坚定地走向碧水宗宗主的闭关之地，她看着前方，神情冷沉：“绫罗所说……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为何四大宗门与诸位大能要破开魔族封印。”
“七百多年前，或者更早——那些尊者与大能得知了一条荒诞的讯息：修仙界的未来，将奔向混沌与毁灭。”
“自涯，那些破封的长老，曾接到‘天道’的谕示。”
白青的声音平稳无波，但仍挡不住她说出的话语重如惊雷。
曲自涯倏地绷紧了身子，他的脑子被白青突然又直白的话语震得一片空白，身子僵在原地：“什么意思……”
白青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转身，只是敛了敛眸，平静道：“意思是……天道曾挑选了四大宗门中已踏入大乘之境的长老，将灭世的预言传达于他们。”
“我们头顶的天道，曾在遥远的过去，就向四大宗门传达了世间未来将要面临的命运。”
曲自涯脸上血色尽褪，他瞳孔颤栗：“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世间怎么会毁灭？天道又怎么会主动降下谕示？”
白青淡淡道：“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相信天道永恒？可天道会言语吗？那不过是凡人登仙途中的臆想罢了。”
“世间万物皆有生死，为何天道例外？为何世间例外？又如何解释千百年后，魔族刚刚传来的讯息，竟与四大宗门之间密藏的机要几乎完全吻合？”
曲自涯脸色发白，他咬紧了牙关，低头沉默下来。
他艰难地说服自己去相信白青的话，慢慢压下了心中剧烈翻涌的情绪。
好一会儿后，曲自涯才哑声道：“那岂不是说……当初四大宗门所做之事并非错误，阻止了魔门打开的阿九才是……不，不对。”
“不对……”
曲自涯喃喃自语了一会儿，蓦然抬头，眸光沉沉：“阿青，那四大宗门破开封印，也是谕示指引吗？”
这种消息实在不合常理，即使是天道的谕示也一样，四大宗门的长老不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事关世间存亡，他们肯定会去求证确认。
白青的清眸如高山寒雪，眼中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这就是绫罗说的第二件事。”
她继续向前迈步，曲自涯抬起僵硬的双腿跟上她。
白青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们并没有相信那则谕示，即使他们在不同地方，同时感受到了那股‘降临’。”
青衣女子散在风里的声音冷然如玉：“直到太玄宗宗主——也就是你的师尊，尘虚尊者，意外陨落。”
突然听到自己师尊的名号，曲自涯的眸子再次一滞。
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浮上心间，曲自涯意识到，这就是白青不曾将此事告诉他的顾虑所在。
莫名的恐惧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曲自涯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白青踏上了青石长阶，她抬头望了眼隐在云雾中的山巅，转身面向唇色惨白的曲自涯，眼神一软，轻轻叹息了一声：
“自涯，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你的师尊为何会因炼器而亡吗？”
“尘虚尊者——堂堂太玄宗宗主，修为已臻化境，炼器一道更是登峰造极，此等人物，怎会陨落于炼器锻剑之中？”
“纵使他真是以身祭器，一位合体巅峰、半步大乘的修士，以性命神魂为祭，又怎会只得地品灵剑？”
“自涯，尘虚尊者，不是因锻器而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