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守卫脸上的轻蔑与傲慢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不可能！一个“未受教化的蛮子”，怎么可能也拥有言灵？而且……还是如此霸道、能完全压制他的力量？！
他试图调动力量反抗，却发现自己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根本动弹不得。所有的挣扎在那绝对的力场面前都显得徒劳可笑。
路依依无意与这傲慢的守卫纠缠，但前路不明，她需要信息。她看着被力场死死压制的守卫，直接问道：“距离那座塔还有多远？”
守卫咬紧牙关，倔强地沉默着，只是用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瞪着她。
见问不出结果，路依依也不再浪费时间，维持着力场压制，迈步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她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守卫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吟诵。那并非发动言灵时威严、古奥的龙文，而是一种音节奇特、带着奇异韵律和穿透力的语言。它的音调迥异于路依依所知的一切语言——无论是现代的英语、中文，还是卡塞尔学院要求掌握的拉丁文都毫无共通之处。
然而，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听懂了其中的含义，那并非复杂的讯息，更像是一种简短的、指向明确的呼唤与警示，目标是散布在周围的……同伴！
“啧。”路依依心中一沉，意识到麻烦来了。
几乎是在这呼唤发出的数息之后，四周巨大蕨类植物的阴影中，以及岩石的后方，迅速闪现出数道身影。他们同样身着白色的甲胄，覆盖着身体的关键部位，材质与样式与地上那位如出一辙，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显然属于同一体系。他们手持各式兵器，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瞬间对路依依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
其中一位，其甲胄的纹路更为繁复，肩甲处有着独特的徽记般凸起，似乎是领头者。他抬手制止了身后同伴可能立刻发动的攻击，目光落在路依依身上，又扫了一眼被压制在地、动弹不得的同僚，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沉稳。他的语气相对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请留步。在确认你的身份与来意之前，靠近圣塔是绝对禁止的。”
路依依面对包围，并未显露出惊慌，她收敛了力场，让地上的守卫得以喘息爬起，自己也稍微放松了些姿态，回答道：“我并不知道我属于哪个氏族。” 这倒是实话。
那位领头的守卫闻言，并未像之前那位一样立刻露出鄙夷之色，反而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某种自信：“无妨。即便你声称自己是一头龙，我们亦有方法查清你的根底。”
“好吧，”她举起双手，做了一个表示无害的手势，同时收敛了周身萦绕的力场，“我配合。”她能从周围逐渐聚拢的气息中感知到，暗处或许还有更多守卫正在赶来，那么在这里和这些家伙起冲突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见她态度软化，那名领头的守卫神色稍缓。之前被压制的那名守卫快步走到领头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目光不时瞥向路依依，带着惊疑未定的神色。
领头守卫听完，再次看向路依依时，眼神中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你的力量很奇特。为便于确认你的来历，能否请你再次展示你的言灵？”
路依依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言灵是每个人的底牌，在这种陌生环境下轻易暴露自己的能力细节，绝非好事。
见她面露迟疑，领头守卫似乎理解她的顾虑，主动解释道：“不必多虑。言灵乃是至尊赐予我等守卫疆土、辨识同族的权柄，其种类与特征，往往也与所属氏族息息相关。”他指了指身旁那名刚刚爬起的守卫，“譬如他的‘言灵·黑域’，便是我等‘贪狼氏族’的标志性言灵之一，效果便是吞噬特定区域的光线。”
为了表示诚意，领头守卫上前一步，说道：“若你心存疑虑，我可先行展示我的言灵。”
话音未落，也不见他有何复杂动作，他脚下那原本寻常的影子突然如同活物般开始流动、扩张，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潭水。他随手将腰间悬挂的一枚用作装饰的白色骨片取下，丢入那流动的阴影之中。那骨片触碰到阴影的瞬间，竟如同沉入水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他又将手中的青铜长矛的矛尖轻轻点向阴影，阴影却如同有意识般避开了矛尖，并未将其吞噬。
“如你所见，”领头守卫说道，“我的言灵·影噬，可择物而噬，亦是贪狼氏族的标志。现在，你是否愿意展示你的力量？这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快地确认你的身份，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路依依在内心中权衡一番，意识到如果隐藏自己的言灵可能会坐实自己异类的身份，最终还是决定展示自己的言灵。
路依依思量片刻，决定有限度地展示力量。她并未将力场作用于人，而是集中精神，操控那无形的力量如一只灵巧而强韧的臂膀，倏然延伸向远处一棵巨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树枝被干净利落地折断，随即被那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平稳地飞回，轻轻落在她的脚边。整个过程举重若轻，显示出对言灵精妙的控制力。
领头守卫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紧紧盯着那根被无形之力取回的树枝，脸上之前的沉稳被一种更深沉的探究所取代。他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时，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真的不清楚自己归属于哪个氏族？”
路依依心中一凛，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气中读出了不寻常的意味。她反问道：“我的言灵，有什么问题吗？”
“言灵本身并无问题，”领头守卫缓缓摇头，目光依旧锐利，“只是……这种性质的力量，极其罕见，通常不会出现在圣塔的外围区域，更不会出现在一个自称无氏族的个体身上。”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截了当地问：“你，还拥有第二个言灵，对吗？”
路依依的心脏猛地一跳。对方竟然能看出来？还是仅仅是在试探？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对方那笃定的眼神让她明白，否认可能适得其反。在短暂的迟疑后，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看到她承认，领头守卫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随即抬手向身后做了一个明确的手势。原本隐隐呈包围之势的守卫们虽然面露诧异，但还是依令收起了武器，退后几步，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领头守卫再次看向路依依时，语气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近乎……忌惮的复杂情绪。他微微颔首，措辞也变得谨慎起来：
“能够承载复数的言灵……这并非寻常天赋，而是血脉中传承的‘血源刻印’。”
他话锋一转，表现出善意，“不过，看你的情况，似乎对许多事尚且陌生。不如先随我等回前哨驻地稍作休息？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一些关于你身世的线索，我们也能……更好地了解你的来意。”
他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既承认了路依依的特殊性，避免了直接冲突，又提供了一个缓冲和获取信息的场所。
“可以。”路依依顿了顿，目光越过守卫，再次望向远方那连接天地的巨塔，语气尽量平和地补充道：“只是，我确实有要事，希望能尽快赶到那座塔去。不知能否通融一下，或者告知我如何才能获得靠近的许可？”
领头守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理解却又爱莫能助的神情。他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明白你的心情，圣塔是所有生灵的向往。但核心区域严禁随意靠近，这是铁律。”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周围肃立的守卫，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谈及神圣事物的庄重：“更何况……眼下正值‘大祭’将至的紧要关头，圣塔周遭的戒严比平日更甚百倍。任何未经许可的靠近，都会被视作对至尊与古老仪典的亵渎，后果绝非你我能承担。”
“‘大祭’？” 路依依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疑窦丛生。她对这个光怪陆离的黄金时代了解太少，但从守卫慎之又慎的语气和神情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大祭”绝非寻常的祭祀活动。
果然，即便是在这样一个人与龙共存的恢弘时代，祭祀……或者说某种形式的仪式，依然占据着核心地位。
“原来如此，”路依依适时地流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失望与了然，不再坚持，顺势接受了现状，“是我冒昧了，不清楚这里的规矩。感谢您告知。”
“请随我来。”领头守卫侧身引路，同时看似随意地朝身侧一名守卫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去前面看看，确保路径畅通，顺便告知驻地，有客将至。”
那名守卫心领神会，低头应了一声“是”，便快步向前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巨蕨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