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 与 “皇帝!”
这两道代表着龙族谱系终极权柄的言灵,如同投入静寂深潭的两块巨石,其涟漪不仅作用于生者,更深深撼动了那些早已沉眠、或被异化的亡灵。
浑浊的潮水之下,那些原本静静躺在淤泥或裂缝中的苍白身影——来自极渊的尸守——它们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了光芒。残破的身躯依靠着最后被激发的能量,挣扎着从水底站起,腐朽的骨爪握紧了生锈的古代兵刃。
那些游荡的、或是被击杀后倒下的死侍,它们身上还残留着扭曲的人类特征,此刻却如同提线木偶般,以各种怪异的姿势强行挺立。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布满鳞片的脸上只剩下对某一方绝对的狂热,或是被另一方强行刻印的臣服。
还有那些从夜之食原涌出的狩,它们本就源于白王的法则,此刻更是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身躯膨胀,嘶吼声变得更加嗜血与疯狂。
它们形态各异,残破不堪,有的甚至只剩下半截身躯,却都在这双重言灵的刺激下,燃烧着最后的存在之力,重新站了起来。
一股无形的、源自远古战场的意志笼罩了它们。它们不再是无意识地游荡或杀戮,而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深刻的记忆烙印,开始坚定地、执着地重复那场在太古时代就已经尘埃落定的战争——白王的叛乱!
尸守与大部分狩,跟随着“神谕”的召唤,向着一切非我族类、以及那“皇帝”威压传来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而部分被“皇帝”意志强行镇压、控制的死侍,则如同最忠实的禁卫军,嘶吼着迎向那些“叛军”。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
洛基立于高处,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望着下方因双重言灵而彻底沸腾、如同末日绘卷般的战场,轻声念诵着古老的经文。他那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此刻难掩一种近乎颤栗的兴奋,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血月与无数汹涌的苍白身影。
他也清晰地“听”到了那两道席卷天地的言灵——“神谕”与“皇帝”。那并非他能直接抗衡的力量,却让他心潮澎湃。
两位至尊的战争!并非遥远传说中的模糊记载,而是真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那源自血脉源头的召唤与对抗,那因此而被唤醒的、跨越生死的庞大军团……这是他以往漫长岁月中都未曾有幸目睹的宏大景象。
洛基立于悬崖边缘,如同一位冷漠的剧评家,俯瞰着下方海洋与陆地上演的血腥戏剧。由白王血裔构成的亡灵大军,在数量上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苍白的潮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残存的黑王势力彻底淹没。
就在此时,天穹之上异变陡生。
一道炽烈到极致的雷光,如同神明掷下的审判之矛,撕裂了血红色的天幕,带着浩荡天威轰然劈落在汹涌的海面之上!雷光炸开,瞬间将那片区域内的尸守与狩蒸发成了虚无,连浑浊的海水都被短暂地排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洛基眼中的兴奋尚未转化为惊愕。
轰!轰!轰!
一道接一道的落雷毫不停歇,精准而狂暴地砸落在白王军团最密集的区域。雷声滚滚,震耳欲聋,电蛇狂舞,照亮了洛基略显错愕的脸庞。总共十二道毁灭性的雷霆,如同一次预先设定好的清洗程序,硬生生在那“多如海沙”的军团中撕开了数个触目惊心的空白区域。
……
路明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悬浮在高空,感受着体内那奔流不息、仿佛与整个天地相连的力量。当他看到海洋中那汹涌的苍白浪潮时,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需要雷霆来净化。
于是,雷霆便落下了。
整个过程顺畅得如同呼吸,仿佛这只是早已写定的剧本中一页,而他只需要按照上面的指示表演,就能导向某个注定的结局。他的“视野”穿透空间,清晰地“看”到了那两位正在对峙的、散发出令他本能战栗又熟悉气息的“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回响:只需要杀掉那个被染红的存在(白王),然后在她(祂?)的尸骨之上,便能踏上那至高的王座。
白王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竟缓缓转过头,迎向他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路明非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种族,甚至超越了“美”这个概念本身。它圣洁与妖异共存,疯狂与悲悯交织,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矛盾的魅力,却又和谐统一于那张完美的容颜之上。他贫瘠的词汇库中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定义,仅仅是本能地、震撼地觉得——她,真美。
但路明非无心欣赏美女,那绝美笑容背后是深渊般的危险预感。
白王染血的双臂猛然张开,以一种决绝而残酷的姿态,发动了最终的王牌。
所有响应了“神谕”召唤的白王血裔,无论是疯狂冲杀的狩,还是刚从沉眠中苏醒的尸守,甚至包括那些在双重言灵冲击下痛苦挣扎的混血种……他们身上沸腾的白王血脉在这一刻成为了最致命的燃料。肉眼不可见的生命力洪流,如同百川归海,以一种蛮横的方式被从他们体内抽出,汇聚向天空那轮血月,再疯狂灌入白王濒临崩溃的躯壳!
这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本该完美地支撑她发动那禁忌的言灵。然而,就在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她猛地察觉到一股阴险的干涉——有人提前布下了暗手,如同在河道上筑起了一道隐秘的堤坝,竟然强行拦截了一部分流!
那被拦截的力量并未消散,而是在某种外力的强行压缩与塑造下,违背她的意志,开始凝聚、固化,隐隐形成一个……卵的形态!
“是谁?!” 一股源自至尊被冒犯的暴怒瞬间冲昏了她的理智。竟敢在她行使权柄的时刻窃取她的力量,甚至试图以此孕育什么?!
但箭已离弦,言灵已经发动,无法停止。她只能将剩余的全部力量——连同她自己几乎被抽干的生命本源一同燃尽,吟诵出那最重要的咒言:
“言灵·婆娑世界。”
这并非用以毁灭的言灵,它的效果更加诡异、更加根本——复写世界的记忆。她不需要修改整个世界的规则,那代价太大,即便献祭了所有血裔也难以完成。她的目标明确:只需要扭曲、覆盖、重塑一个人的认知。
她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路明非或路鸣泽。言灵·婆娑世界 的真正恶毒之处,在于篡改与替代。她要撬动路明非记忆的基石,将自己虚伪的形象嵌入其中,取代路明非记忆中路鸣泽的位置,成为他认知里“最亲密”、“最信赖”的存在。
想象一下——当路鸣泽看着自己誓死守护的哥哥,用那种看待仇敌的、陌生的、甚至饱含杀意的眼神望向自己……当路明非在扭曲的记忆驱动下,亲手将利刃刺入他真正弟弟的心脏……这才是对路鸣泽最极致、最残忍的复仇!让他被自己唯一在乎的人彻底否定和毁灭!
但路鸣泽怎么可能让她如愿,死亡对他而言从不是威胁,但他绝不能容忍,绝不容忍这个卑劣的叛徒,以这种扭曲的方式,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她的印记强行烙在哥哥的灵魂深处,谋夺那本应只属于他的、最亲密无间的位置!
但他面临着一个致命的难题——他不能以自己的本体意识直接、强行闯入。路明非此刻的灵魂如同新生的琉璃,纯净而脆弱,尚未完全稳固。如果他以完整的、强大的“路鸣泽”姿态闯入,那庞大的存在感会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非但不能拯救,反而可能直接将路明非新生的自我意识震碎,甚至导致其灵魂被自己无意识地进行“融合”与“覆盖”。那结果与白王的企图并无二致,都是“路明非”这个独立个体的消亡。
他需要一个“缓冲”,一个“载体”,一个能承载他部分意志、足够亲近路明非、却又不会对其灵魂造成压倒性冲击的“中介”。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刚刚赶到战场边缘、还搞不清状况的少女身上。
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路依依。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传来,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投入漩涡的颜料般疯狂旋转、模糊。她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意识便被强行从现实世界中剥离,如同一枚被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坠入了那片由白王编织、由路鸣泽意志引导的、针对路明非的 “婆娑世界” 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