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畜生虽愚笨如顽石,脑仁里只装着厮杀与嗜血,却对危险有着野兽般敏锐的本能感知。它歪着青灰色的鼠首,布满粗糙鳞甲的脸颊微微抽搐,尖尖的鼻尖快速翕动着,试图嗅出暗处人类的气息与虚实——可鼻腔里灌满的,只有越来越浓烈的浩然正气,那气息纯净而凛冽,如高山雪水般清冽,又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将它身上的腥膻妖气死死压制,让它连半分人类的气味都捕捉不到。
它绿豆般的猩红眼珠里满是困惑与暴戾交织的神色,不明白那两个看似瘦弱的人类,为何能布下如此可怕的阵法;更不懂眼前这无形无质的屏障,为何能散发出让它魂飞魄散的气息。鼠首微微晃动,额间的旧疤因心绪不宁而微微抽搐,尖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发泄心中的焦躁与不甘。
它只能在阵中焦躁地打转,磨盘大的尾部甩得虎虎生风,扫得地面碎石飞溅,水桶般的蛇身一次次撞向空气里的无形壁障——“砰砰!”沉闷的撞击声在旷野中回荡,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无形壁障上瞬间亮起淡金色的光纹,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反震的力道顺着蛇身蔓延,震得它浑身发麻,鳞片下的肌肉突突直跳,鼠首也被震得微微发昏。
可凶性未灭的它仍不死心,鼠首时不时猛地向前探,尖牙带着寒光咬向虚空,却只咬到一片被浩然正气灼热的空气,锋利的獠牙碰撞在一起,发出“咔嚓”的脆响。几次试探下来,不仅没能突破屏障,反而被光纹的反震与灼烧弄得遍体鳞伤,猩红的眼珠里渐渐染上一丝慌乱,瞳孔缩成细线,原本暴戾的嘶吼也弱了几分,变成了带着畏惧的呜咽,转动的眼珠里满是不知所措,像是被困在迷宫里的野兽,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而这片刻的停滞,恰好为方才布阵耗损大半灵力的阳星,以及被蜮的蛮力震得气血翻涌的云内长老,争取到了千金难换的喘息之机。
老槐树的枝干遒劲如铁,皲裂的树皮像极了边关要塞的城防甲胄,阳星后背重重倚上去时,尖锐的木刺几乎要穿透青色道袍,扎进皮肉里。那痛感先是细密如针,转瞬便蔓延成火烧火燎的灼痛,顺着脊椎直窜头顶,倒让他混沌如浆糊的意识骤然清醒了几分。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嘴角却勾起一抹倔强的弧度——这痛楚,好歹比经脉寸断的滋味好受些。
指尖的颤抖愈发剧烈,仿佛秋风中的枯叶,连抬起半寸都要耗尽全身力气。阳星垂下眼帘,瞥见自己苍白如纸的手背上,青筋因灵力枯竭而微微凸起,原本饱满的指腹此刻干瘪得厉害,连带着指甲盖都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方才布下伏魔八卦阵时的情景还在脑海中翻腾:他踏罡步斗,口中默念真言,丹田深处的灵力如奔腾江河般涌出,顺着奇经八脉游走,每一道灵力划过经脉,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可那蜮太过凶戾,仅凭寻常阵法根本无法困住,他只能咬牙强行催动本命灵力,硬生生将阵法威力提升三倍,才总算将那邪祟困在阵中。
如今,丹田内空空荡荡,只剩一丝微弱的灵力如风中残烛般艰难流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传来钻心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反复穿刺。额角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划过紧致的下颌线,“嘀嗒”一声,精准地滴落在胸前的青色衣襟上。那衣料本是上好的云锦,此刻却被汗水濡湿,晕开一圈深色的痕迹,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扩散,如墨滴入清水,将原本素雅的衣袍染得斑驳,更映得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愈发憔悴,眼下的乌青也愈发明显。
可即便如此,阳星那双漆黑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涣散。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实质般死死盯着阵中焦躁打转的蜮,生怕错过它任何一丝异动。那蜮形似三足鳖,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气,黑气中隐约传来凄厉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它在阵中横冲直撞,每一次撞击都让八卦阵泛起阵阵涟漪,阵眼处的光芒也随之黯淡几分,显然是在拼命挣扎,想要破阵而出。
阳星的呼吸微微一沉,左手悄悄探入宽大的衣袖中。指尖触到三张叠放整齐的黄色符箓时,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那符箓是他耗费三个月心血炼制而成,以朱砂混着灵兽血绘制,符纸上的符文扭曲缠绕,隐隐透着一股威严。他用仅存的灵力凝聚于指尖,指尖顿时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随后在符箓表面快速划过——那动作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玄奥的章法,每一笔都精准无比。
指尖划过符箓的瞬间,三张符箓同时泛起一层温润的金光,金光如流水般在符纸上蔓延,将那些扭曲的符文映照得愈发清晰。符文在光华中隐隐流动,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散发出一股磅礴的浩然之气,如泰山压顶,朝着阵中的蜮碾压而去。阵中的蜮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威慑力,嘶吼声愈发凄厉,周身的黑气也黯淡了几分,撞击阵法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狂暴。
阳星咬了咬牙,舌尖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方才强行催动灵力,已然伤及内腑。他死死攥着符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今日即便拼尽性命,也绝不能让这邪祟逃脱,伤及无辜!他深吸一口气,忍着丹田的剧痛,开始默默运转残存的灵力,准备在那蜮露出破绽的瞬间,将符箓打出,给予它致命一击。老槐树的叶子被阵中气流吹动,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加油鼓劲,又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战而低语。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块丈许见方的青石平滑如镜,显然是被人常年打磨而成,石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想来是云内长老常在此地修炼。他盘膝而坐,双腿交叠得规整如仪,宽大的青色道袍铺展在石面上,衣摆边缘绣着的流云暗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出尘之气。双手结出的“凝神印”稳稳置于丹田之上,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舒展如兰,指节分明,皮肤因常年修炼而透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云内长老的银白色长须垂至胸前,根根分明,如银丝般柔顺,随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微微颤动,每一次起伏都带着韵律感。他的呼吸极缓极沉,吸气时,胸腹缓缓隆起,仿佛要将周遭的天地灵气尽数纳入腹中;呼气时,又缓缓收缩,鼻尖溢出的淡淡青色雾气如轻纱薄烟,袅袅升空,与山林间萦绕的草木灵气交织在一起,化作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在他头顶缓缓盘旋。
谁能想到,这般沉稳的模样下,他体内正经历着气血翻涌的剧痛。方才那蜮拼死甩出的尾击,力道凶悍得超乎想象,即便他及时运转灵力护体,余波依旧震得他经脉发麻,气血逆行。喉间一阵腥甜翻涌,一丝暗红的血迹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线缓缓滑落,滴落在青色道袍上,晕开一小团暗沉的痕迹。他却只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微微侧头,用袖口轻轻拭去血迹,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庞上,依旧沉稳如古潭,不见半分慌乱,唯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泄露了他对那邪祟的忌惮。
周身环绕的淡淡青色灵力,如一层流动的轻纱,紧密地笼罩着他的身躯,那灵力色泽温润纯粹,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显然是修炼了某种木属性的顶尖功法。灵力顺着他的呼吸节奏缓缓流转,沿着奇经八脉游走,所过之处,受损的经脉正在一点点被修复,原本滞涩的气血也逐渐通畅。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洒下点点金斑,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他额前的发丝被微风轻轻吹动,皱纹深刻的面容上透着几分仙风道骨,紧闭的双眼偶尔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然正在全神贯注地快速调息,吸纳天地灵气补充方才损耗的灵力。
他的眉头时而微蹙,似在抵御经脉修复时的隐痛,时而舒展,显露出调息渐入佳境的从容。周身的灵气漩涡旋转得愈发迅速,青色的灵力光芒也愈发浓郁,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宛如谪仙。即便身处险境,面对凶戾的邪祟,他依旧能保持这般古井无波的心境,这份定力,正是数十年修为沉淀下来的底气。他知道,阳星那孩子已然耗尽大半灵力,此刻正是需要他支撑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方能与阳星联手,彻底镇压那只作恶多端的蜮。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阳星缓缓直起身,虽依旧身形不稳,却已多了几分底气;云内长老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青色灵力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团淡淡的光晕。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胜券在握的笃定——阳星手中的符箓已蓄满灵力,云内长老的气息也恢复了七八成。只待最后一丝灵力归位,他们便要联手发动最后的攻势,将这作恶多端、残害生灵的蜮彻底收服,还这片山野一方安宁。
“阳星、云内前辈!快带大家伙撤进蜮的巢穴!那里空间狭小,不利于这畜生笨拙的身躯施展!”路人从隐身状态中显露半分身影,青色道袍的衣角在风里晃了晃,声音清亮地朝着刚挣脱束缚的众人喊道。他掌心仍凝着维持阵法的灵力,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阵法虽能困住蜮,却耗损极大,他撑不了太久。
“那你怎么办?”阳星刚扶着云内长老站稳,听到这话立刻回头,玄色宗门服饰上还沾着黑血,眉头拧成一团,眼中满是关切与不甘,“要走一起走,哪能让你独自断后!”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脱身。”路人笑着摆了摆手,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心里清楚,能否脱身不过是一场豪赌,成功则生,失败则死。但此刻不能露怯,他必须让众人先安全撤离,“当前最要紧的是保存实力,带受伤的人医治,还要救出被困的同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阳星望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争执只会耽误时间。他咬了咬牙,朝路人抱拳作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那你务必当心!我们在洞内等你!”说罢不再犹豫,转身扶着云内长老,又招呼季五、光天等人,朝着不远处那黑漆漆的洞穴入口快步而去。
路人目送众人身影消失在洞口,才收回目光。他早已通过阵法摸清了蜮的实力——这畜生皮糙肉厚,蛮力惊人,正面硬刚绝无胜算。他指尖一动,撤去了阵法中大半灵力,只留几道虚影在阵内晃动,迷惑那仍在嚎叫的蜮。趁着对方被幻象牵制的间隙,他身形一闪,如同狸猫般灵巧地跃入洞穴,落地时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可他刚在洞内喘了口气,身后便传来“轰隆轰隆”的沉重脚步声——那伏魔八卦阵的幻象竟没撑多久,蜮已识破诡计,咆哮着追进了洞。路人心中一紧,不敢有半分停留,拔腿就往洞内深处跑,心里不停祷告:“千万别被追上,千万别被追上!”
洞穴深处黑得不见五指,唯有路人手中紧攥的夜明珠散发出微弱的冷光,勉强照亮身前三尺之地。通道两侧的岩壁粗糙坚硬,布满了尖锐的石笋与幽深的凹痕,像是被某种巨兽的利爪硬生生刨出来的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淡淡的硫磺气息,吸入鼻腔只觉得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