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萧雨晴的记忆，云帝城身为整个云凤国的都城，附近不应该有这么多的流民的。
而且最近云帝城的收成很好，也没有什么别的天灾。
“这我就不知，不过有一两个妇人说，她们是来找孩子的。”萧东如实回答。
“孩子？多大的孩子？”萧雨晴的眉头皱起。
“大多数都是来云帝城做工，最近没什么音讯，所以他们来找人，但城内都说没见过这些人，因此也积聚了这么多的人。”萧东说道。
“难道陛下就不管么？”萧雨晴往流民那边看去，大多数是妇孺，都是面黄肌瘦的。
“管？那怕是不管的。”萧晁叹了口气，“云帝城那么大，他们的声音恐怕都传不到那些饮酒作乐的人的耳朵里。来寻找的又基本上是没什么劳动力的妇孺，能说话的机会也就更少，对于这种没什么生产力的人，城内大多都是不接的。”
曾经在云帝城生活过，又接触过民众的萧晁，无疑最明白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只要涉及的人不多，没造成影响，那就传不到陛下的耳朵里，自然也就不会管。
当今陛下听什么，不是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而是取决于那群富贵子弟愿不愿意。
萧雨晴沉默，看见那些妇孺身上的破布烂衣，眼底逐渐有愤怒的火焰升腾而起。
“太过分了。”萧雨晴皱眉说出这几个字，掷地有声。
“晴儿……”萧晁看见萧雨晴这个表情，又怎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我知道，爷爷。”萧雨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她愤怒，但这件事不是她，或者说，这件事并不是萧家大小姐该管的，萧家才刚回京，顺手救下这些人也便罢了，可若是未经审批直接伸出手施救这些流民，那肯定会受到一堆人的弹劾，说他们不听陛下安排。
在皇帝手下做事，若是没有命令，不管做的是好事坏事，都不是好事。
“走吧，爷爷，我们得赶着进城了。”
萧雨晴转身，她的马车已经被损坏，她打算和萧晁一起坐一辆。
“好，我们进城。”
萧晁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不想帮助这些流民？但粮食也已经给了，衣物也分发了下去，之后的事，他也不能再管，只能暗中出手相助。
料峭春风自东北方向吹来，吹动了少女的裙摆，也吹醒了地里即将出土的新芽。
“大小姐，您难受么？”春晓最为敏感，当即就来问萧雨晴的心情。
“并不。”萧雨晴摇了摇头，唇角却是微微一笑，她记住了几个流民的样子，等到天黑之后，某个白衣“少年”自会亲临。
这件事，萧家大小姐管不了，但是青玉阁阁主，君长歌，她管得了。
萧雨晴收拢了衣角，望着远处帝京高耸入云的楼房，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浓。
云帝城。
皇宫之内。
“哈哈哈哈，汾儿，汾儿，等朕抓到你之后，可要好好惩罚一下你这个小妖精~”身着黄袍的男子，眼前蒙着一条浅粉色的丝巾，开怀地笑着。那纱巾明显遮蔽不了视线，但他却甘愿闭上眼，笑着追着在前面慢跑的少女。
“哈哈哈，陛下您来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带着些许娇媚回荡在店内。她身上的衣服恍若无物，如透明的薄纱一般，两袖之间的丝带随着少女的移动随之飘荡。
“抓住爱妃了，今晚可要……”
“万贵妃到——”
殿内声音戛然而止，皇甫元掀下了眼前淡粉色的纱色丝巾，眼神中的旖旎之色转瞬间褪去，换作一丝无奈与淡然。
殿内的烛火摇曳着，映照出外面华服的身影，发饰繁复堆叠，不用去瞧，也能知道那上面会有多少金银珠宝。
“爱妃，进来吧。”
皇甫元淡淡地说道，一边整理好了身上的衣物。而在他身旁的十五六岁的少女邱汾儿，此时脸上的妖娆妩媚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瑟缩。
她小心翼翼地牵着皇甫元的衣袖，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恐不安。
据说这位万贵妃……善妒。
曾经在她面前和皇帝陛下交好的妃子，若无强势的家族背景，最后都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下场极为惨烈。而她刚刚才晋封贵人，也不过只是沈家上贡的一个舞女，万贵妃想要解决她，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可也正是因为她刚刚晋封，她享受了十来天皇帝的专宠，被宠溺得近乎忘乎所以，这十来天内，整个宫内都没有足以和她比肩的女子。这样的娇宠也不由得让她心中升起一丝期待：陛下这么爱我，会保护我的吧？
她挤出的泪水打湿了睫毛，看起来楚楚可怜，若是在寻常，皇甫元都会被她这一幕打动，从而揽着她春宵帐暖……
门开了，这是邱汾第一次看见曾经宠冠后宫的万贵妃的样貌。
远山黛一般的眉眼，眼角用绯色点缀，为她的气质增添了一抹鲜活，额中金色的印记，又带着足足的贵气。她的脸属于圆润那一类的，只需瞧上一眼，便知道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肤色白皙，脸颊毫无瑕疵，一双嘴唇如同淡淡的粉色花瓣，轻轻点缀一点红色口红，就显得活色生香起来。
她的神色平静，但每个看见她的人似乎都会觉得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扰了贵地清净。
万贵妃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的侍女。
她就连走路也是慢的，不疾不徐，但却没人会催她一句。
邱汾儿曾经听说，这后宫早就是万贵妃当家，执掌凤印协理六宫。
若不是荣皇后与陛下情义深重，乃结发夫妻，就算是皇后之位，那也是唾手可得的。
殿外略带寒意的春风吹了进来，吹得邱汾儿瑟瑟发抖，皇甫元却也没看她一眼，冷淡地推开她的手，朝着万贵妃走去。
“霜吟，你来了。”皇甫元似乎换上了一副面具，虽然邱汾儿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仅从皇甫元这温暖关怀的声音就可以听出来，皇甫元现在对万贵妃展现的，必然如同前几日对她一样，是那样温柔和煦的笑脸。
她在这样的温柔之下沉沦，也在这样的温柔之下清醒。
邱汾儿的眼泪似乎都凝结了，她在这一瞬间如坠冰窟，春风吹了过来，虽然冷，但她觉得，没有她此刻的心冷。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皇甫元的背影，心中对皇帝的期盼全都土崩瓦解。
皇恩浩荡……也不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