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时过去。
天刚破晓，晨光微露，街巷渐渐有了人声。
女工们三三两两走向工厂，推开铁门时却愣住了——车间里早有人影晃动，机器嗡鸣，热火朝天。
阿美正和表弟王学明商量空调怎么装。
“家姐啊，你这也太急了吧？谁大清早爬起来干活？”
熬了一整夜，王学明总算跟余美凤敲定了全厂的安装图纸。
自打程南撒手不管后，拿着一大笔现款的余美凤，既怕钱丢了，又怕事情办砸，立马找来这门远亲帮忙，专挑最省的方案走。
“几万块的生意白送你做，你还嫌累？”
“呵。”
王学明瞥了她一眼，二话不说，直接跪下，低头不语。
旁边站着的男人终于开口，是那家电器商行的销售经理。
“九万七千三百八十六块，整间厂房包安装，牌子要顶好的，售后服务也得跟上。”
“要不是我跟阿明交情深，这价格想都别想！”
他嘴上说着，眼神却在厂房里来回扫视，眉宇间满是挣扎。
这老板真是抠到骨子里了！
这笔单子也就勉强冲个业绩，想赚钱？做梦！
你说他小气吧，人家给工人装空调；说他大方吧，分明掐准了月底自己要交数，一分油水都不留！
换作月初或月中，这种亏本买卖他理都不会理！
凌晨两点被阿明一通电话叫起来，他哪只是起床气，简直是怒火攻心！
若不是顾着自己挂着国际大品牌的头衔，早就甩手走人了！
这帮人太精了！
先拿个大单把他哄来，转头一分钱订金都不付！
“原来老板早摸清底价了。”
见销售经理神色复杂，阿美心中雪亮。
难怪非得要国际牌子——要是用港产货，一半价钱就拿下了；换成深城出的，连一半都不到。
如今选了顶级品牌，再经她层层压价，恰恰差两千才凑够十万整数。
“行了，时间差不多，现在就签合同，今天必须装完！”
“什么？！”
“开不开玩笑？！”
销售经理和阿明同时瞪眼吼出声。
“绝不可能！”阿明几乎破音。
卖是他卖，装可全是自己扛！
昨夜通宵定方案，今天还要动工？当人是铁打的吗？
“喏。”
阿美也不啰嗦，哗啦一声抽出厚厚一叠港纸拍在桌上。
销售经理眼睛一亮，瞬间精神抖擞，像打了强心针！
此时陆续进厂的女工听得一头雾水。
“阿美，你们在搞啥名堂？”一个熟识的姐妹忍不住问。
“老板看大家做工辛苦，决定给车间装空调！”
“啥？！”
“真的假的？”
“我没听错吧？”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不敢信。
说实话，港岛的夏天根本不是人受的！
车间装空调？她们连想都不敢想，梦里都不敢奢望。
那些外资背景的大厂都没这待遇，更何况是她们这家眼看就要关门的小作坊？
可当钞票落地的那一瞬，所有的质疑都闭了嘴。
当天，一台台空调陆续运进厂房。
女工们眼眶发红，纷纷上前搭手帮忙。
原计划要干一天一夜的活儿，硬是在午饭前全部搞定，还不耽误正常生产。
凉风一吹，人心都稳了。
效率蹭蹭往上涨，下午的产量直接翻了近三成。
临近黄昏，阿明正在做最后调试，
程南揉着眼睛，睡意未消地走进了厂房。
“程总好！”
“程总好！”
“程总好！”
女工们一见他，一个个笑逐颜开，呼啦围了上来。
一群女工簇拥着程南，白花花的手臂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时不时蹭到他身上。
“哎呀呀——”
“行了行了，”程南连忙摆手，“都回去干活儿吧！”
他嘴上催着，其实压根不关心她们干不干活。
此刻他脑子里只惦记着一件事——阿美那边钱到底花完没有？
少花一分钱，他都能翻脸不认人，非得跟她掰扯清楚不可。
……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一扫，忽然看见了个眼熟的身影。
彭于晏？
但这人到底是哪部片子里的角色？一时还真拿不准。
是《激战》里那个拳台上的狠角色？
还是《寒战》中警队高层家的公子哥？
又或是《翻滚吧！阿信》里拼了命练体操的那个少年？
再不然，是《近在咫尺的爱恋》里和周迅、吴彦祖同框的那个拳手？
不过看这身板和穿着，倒更像是《破风》里的自行车手？
可又不像。
玩职业自行车哪有这么穷酸的？一身行头加起来还不足一百块，洗得发白的t恤，磨烂边的裤子，哪像个专业运动员。
这到底是哪个版本的彭于晏？
程南心里起了点兴趣。
但不管怎么说，能出现在这儿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普通人。
既然来了，肯定有点本事。
“小伙子，来一根？”
程南走过去，顺手递出一支烟。
“哎！”
阿明一听“小伙子”，顿时乐了。
可回头一看，笑容立马僵住。
搞什么鬼？！
眼前这位比自己帅上一大截，居然管自己叫“小伙子”？这不是明摆着挖苦人嘛！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打量了下程南在厂区里随意走动的模样，心里有了数。
“您就是厂里的老板吧？”
他说着接过烟，掏出火柴，先给程南点上，再点燃自己的那支。
“嗯。”
程南应了一声。
“我叫王学明，大家都叫我阿明，负责你们这边空调的安装，现在快收尾了，来做最后检查。”
说话间，他抬手用拇指背抹了把汗，动作随意却透着股沉稳。
王学明？
程南在记忆里搜了一遍，没印象。
估计是哪部冷门片子，票房不行，所以没记住。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画面——
前世有个女同事提过一句：那部热带犯罪片实在难看，唯一记得的是彭于晏演的阿明，在暴雨夜里，和张艾嘉在潮湿的凉席上纠缠不清，像是要把过往的罪孽全都烧尽。
嘶……
原来是他！
这么个角色，绝不是省油的灯。
敢拼命，也扛得住事。
正想着，阿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叮叮！叮叮！
“老板，能不能借您大哥大用一下？”
阿明望着程南手里那台黑乎乎的大块头，语气带着几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