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义被打了个半死,扔了出去,村里人本来就烦这个二流子,知道他干的缺德事,谁不是咬着牙的骂。
报警?
就算是警察开了,估计也得拘他几天。
大过年的,堵着门骂大街就已经够缺德了,知道人家家中老人情况不好,竟然还嚷嚷“活该你家死人”,这不是欠揍是啥?
没人理会张孟义的死活,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也是臭块地。
当天晚上,宋晓雨就带着全家过来了。
“小五,你那个同学……”
家中有事,也只能怠慢客人了。
“天新哥带着回京城了!”
呃?
“他们俩……”
“我不知道!”
小五抹着眼泪,她拢共没来过几次,对二舅也谈不上有啥感情,但是刚才在屋里,感受着那种悲伤的气氛,还是忍不住流了泪。
李天明也没心思多问,天黑前,张福学醒过来一次,交代了几句话,又陷入了昏迷。
所有人都知道,张福学恐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众人一直守到了夜里两点多。
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李天明连忙起身,到了外面,果然是天亮到了,一起来的还有江新宇。
“二舅咋样?”
天亮刚说完,屋里就传来了哭声。
坏了!
李天明赶紧往屋里跑,刚进来就看见地上跪满了人。
“哥,二舅没了!”
小五哭红了眼,不住的抽泣着。
李天明挤进了屋里,就看见二舅的脸已经被盖上了。
跪倒在地,也不禁失声痛哭。
这个世界上,还记着他母亲的人,又少了一个。
众人哭过以后,接着就要操办身后事了。
张孟媛和张孟娜最后一次给张福学清洗了身子,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棺木也是提前备下的,一直在柴火棚子里放着。
最后那道漆,还是张福学强撑着病体,亲手刷的。
“明天给亲戚朋友们报丧,在家停灵三天,第四天下葬,还有啥说法没有?”
张福学这一辈还在世的,年岁最长的一位堂哥和张孟斌商量着发丧的事。
“没啥说的了,大伯,您看着操办,这些日子,得辛苦您老了!”
老人摆了摆手:“说这个干啥,福学……”
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当天晚上,李天明主动接下了守灵的差事,张福学的遗体要等到明天,妻子的娘家人来了以后才能入棺。
此刻就停在堂屋,安置在两块门板上面。
身上盖着平日里用的被子。
李天明和天亮兄弟两个分别坐在两侧。
“哥!我……局里的工作离不开人,我可能……”
“知道你工作忙,明天你和新宇先回去,等下葬那边,要是有时间就过来一趟!”
天亮升了分局局长以后,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了,家里的事再大,也没有守护一方平安的责任大。
“等会儿走之前,和二舅母、大伟哥打个招呼,都能理解!”
天亮点点头,转头看向张福学的遗像,他平时忙于工作,已经很多年没来这边看看了,没想到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见着最后一面。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就见院子里人影晃动,接着张福金走了进来。
“大舅!都这会儿了,您咋不去睡会儿?”
李天明忙起身,扶着张福金进了屋。
“睡不着!”
说着,目光落在了张福学的遗像上,紧抿着唇,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
兄弟两个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争执,但每一次都是张福学主动退让,当时张福金并没觉得如何,但是等年纪大了,他才明白,兄弟比他看得通透。
“他二叔,哥往后想跟你说说话,都找不见人了!”
张福金坐在灵床边,拉着张福学已经渐渐变得冰冷僵硬的手,泪水不住的滑落。
“咱们兄弟六个,他二姑没了,你也没了,让我这当大哥的……这是在剜我的心啊!”
哪怕往常有过矛盾,但是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一奶同胞的兄弟姊妹,有今生没来世。
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
听到张福金的话,李天明兄弟两个也不禁默默垂泪。
“大舅!您可得保重身体啊,您要是……我妈可就真没有娘家了!”
父母在,兄弟在,娘家就在,要是父母兄弟都没有了,也就再没娘家了。
“我对不住你二舅,对不起你们兄弟几个,更对不起你妈啊……”
张福金一哭,屋里的众人也都出来了,一时间又是哭声一片。
好不容易把长辈们都劝着回屋休息,小辈们也都睡不着了,坐在一起商量着明天的事。
谁在灵前举哀,谁招待客人,谁添香烧纸……
这些事全都得准备好了。
“大伟哥,厂里通知了吗?”
李天明突然想起这一节。
张孟伟是车队的队长,平时关系走得近的同事也有不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按规矩也应该打个招呼。
“没有,大过年的,就不麻烦了!”
“没这个道理,该给消息的都得给,来不来是人家的事!”
只要消息送到,哪有不到的。
就算不看张孟伟的面子,也得看李天明的面子。
“这……”
张孟伟还是有些犹豫。
“你别管了,我明天给天满打电话,让他知会一声!”
说着话的工夫,天也渐渐亮了。
天亮和二舅母打过招呼,就和江新宇先回京城了。
李天明安排人准备早饭,等吃完,差不多各路亲友也该过来吊唁了。
“爸,您把大衣披上吧,外面冷!”
甜甜抱着李天明的大衣走了过来。
“你穿上吧,爸不冷!”
李天明是外甥,不用在灵堂陪着,就在外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着,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的。
门口已经砌好了灶台,前去采买的人也拉来了各种蔬菜肉类,平时处得好的邻居们纷纷过来帮忙。
这么乱上一场,送到那一亩三分地,人的一生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傍晚的时候,海尔厂前来吊唁的人也到了,天满带队,来的都是平日和张孟伟关系好的同事。
停灵三天,第四天一大早,拆了灵棚,拉棺木的大车就位,众人将棺木抬上了车,随后长长的送葬队伍步行着前往张家的祖坟。
李天明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了,那个新挖的坟坑旁边,就是他姥姥姥爷的坟。
“爷,奶,我爸来了!”
张孟伟扛着引魂幡,跪倒在坟前,话刚一出口,坟地里顿时哭声一片。
阴阳先生最后一次看了墓穴正不正,一声令下,李天明带领着一帮外甥接过杠头,将棺木抬下车,朝着墓穴走了过去。
随着棺木缓缓落下,哭声也是一阵高过一阵。
“让我再看一眼!”
张福金突然走了过来,拦住了准备填土的众人。
蹲在墓穴边,手搭在棺木上。
此刻的他心里充满了懊悔,为啥年轻的时候,非得争这个,争那个,如今人走了,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亲兄弟了。
“福学,大哥……对不住你啊!”
看着张福金一边痛哭,一边捶打着脑袋,李天明也感觉到一阵心酸。
哭了半晌,张福金被搀扶着离开了,众人一起动手,很快便将棺木掩埋,最后只留下那支引魂幡随风摇曳。
回到家里,宋晓雨带着女眷们将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接着他们也要往回赶了。
“二舅母,您别老伤神,二舅不在了,家里的事,往后还得靠您做主呢!”
李天明劝慰了半晌,可说得再多,也抚平不了亲人离世的痛苦,这道伤疤也只能交给时间去慢慢淡忘了。
收拾好东西,众人上了车,张福金一直步行送到了村口。
“天明,有空就来啊!”
这一声,甚至带着点儿祈求和卑微。
“大舅,等我不忙了,就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