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敢来送膳,自然不会没提前尝过味道。
要是不好吃她还巴巴送来,那不是存心找骂的嘛。
而如懿之前吃饭时只顾着和皇帝你侬我侬,没吃两口菜全撤下去了,此刻腹中饥饿,自然用得更香。
但她又不想如了魏嬿婉的意,涨她气焰,忍着饥饿与渴望,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干巴巴道: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凉了,撤了吧。”
于是李玉把桌上最后一碟食物也端走了。
如懿死装,饿得胃壁相贴,只好饮茶。
可这茶是专门给四阿哥消食解滞的,如懿喝着反而刺激胃酸,原本只是饿,这下饿得肚子疼了。
这时,眼前递来一盘糕点:
“皇阿玛与两位娘娘光顾着说话,也没用多少膳食,不若先垫垫肚子,再让御膳房做来吧。”
永琋无甚规矩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儿臣就不在这里打搅皇阿玛用膳了,儿臣告退。”
弘历看他是吃饱了就困了,担忧嘱咐,话一句又一句追着他的步子道:
“好,去吧,莫要立刻就睡下了,好歹歇一歇,朕陪你下棋好不好?”
“不下了,腻得慌。”珠帘一晃,永琋走入内室。
少年懒倚在摇椅上,拄着肘看书的剪影投在屏风上,遗世独立,俊尔多遐。
众人的目光皆随着他而去,如懿用了一块糕点,轻声问道:“四阿哥平时看的什么书。”
皇上没答,站起来率几人离开了暖阁,才道:“医书,异闻志怪,游记地志还有些外邦西学。”
如懿惊讶道:“永琋还看得懂异域蛮语?”
“跟那些传教士学的,永琋画画功夫一般,但语言天赋极佳。”
这时闭关锁国,尤其书籍管控严格,皇帝排斥西学,但没办法,谁叫孩子感兴趣。
想着永琋若是看书就不吵着出去玩儿了。
弘历特地命传教士返回欧洲,采购了数千本回来。
如懿感叹了一声:“或许正是永琋不得出门,才无比好奇外面的世界吧。”
弘历也为此心疼,大清那么多好风光,永琋都不能游览了。
那次五台山几近病逝的经历,在弘历心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痛,几次梦回,都半夜惊醒。
他再也不敢轻易带永琋出门了。
可最近脑袋里又总冒出东巡的念头。
却因孩子套住爹,舍不得留永琋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紫禁城,而迟迟犹豫不决。
如懿和弘历又聊了一会儿,两人完全把魏嬿婉当空气。
后者就默默听着,如宫女一般侍立在侧,将他们说的话都悄悄记下。
回去后便立志要好好学习,断不能像今日这般丢脸。
……
冬寒料峭,永琋房里的地毯都被换成了更厚实的。
貂裘虎皮如草席一般随意铺陈着,人走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反倒显得冷清,衬得屋外风声如沸。
冬至那日,陈婉茵想着永琋无聊,亲绘了一幅九九消寒图,让顺心送来给四阿哥玩儿。
从冬至开始数九,每九天为一个九,如此九九八十一天后,恰好冬去春来。
婉嫔送来的消寒图上勾勒了八十一朵形态各不相同的牡丹花,花下锦鸡小狐猫狗兔,还并有十二生肖。
动物珠宝们画得极小,躲猫猫般藏在各处,神态各异,热闹非凡,让人有在迷宫中找宝藏的乐趣。
这一整幅画只有牡丹花是空白线稿,等待人去填色。
九九八十一天,每天为一朵牡丹上色,等填色完成之时,便是春日回归之际。
永琋十分喜欢,将这一幅长卷悬挂绷在半空,好似一面屏风一般。
这样巨大的画作又不能上色掩错,错漏一笔就易全毁了,可见婉嫔是费了很多心思,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
弘历因此连着好几日召幸了婉嫔,还赐下了重赏。
嘉嫔听说后则在长春宫请安时调侃了婉嫔一顿。
说她看着老老实实,闷声不响的,倒是会讨好人,大家以后干脆不用讨好皇上,都去讨好四阿哥算了。
“哎呦,我们北族也没有这样的习俗,到底是婉嫔江南汉女多雅事,会过日子。”
“只是宫里这么多阿哥公主,婉嫔姐姐也不能这么偏心,单只给四阿哥一个人啊。”
“不若让妹妹开开眼,婉嫔姐姐也给我们永珹永璇画一幅吧。”
婉嫔生性胆怯,都不敢拒绝,白蕊姬因孩子高兴,她就高兴,便帮她说话:
“嘉嫔要画自去如意馆求,何苦劳累婉嫔,这天寒地冻的,你是存心想伤了她的手腕不成?”
白蕊姬的容颜一丝岁月痕迹都没有,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还有那么大一个孩子。
这些年被荣华宠爱养得愈发富态矜贵,因着战绩可查,其他妃嫔看她都有一股威仪之姿。
说话从容不迫又让人无法忽视,比皇后气势还强三分,看着极有安全感:
“婉嫔,你记着,你这双手是要为皇上分忧的,金贵着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唤的。”
婉嫔像小老鼠一样站了起来,感激心地看了玫妃一眼:
“多谢玫妃娘娘关怀,我记下了。”
她谁也不敢得罪,又对着嘉嫔怯懦道:
“嘉嫔妹妹,我这不过是微末功夫,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是见皇上忧心四阿哥闷坏了,才想着为君分忧,弄了这逗乐的粗糙玩意儿。”
“嘉嫔妹妹若是喜欢不如请画师再绘一副更精美的吧。”
嘉嫔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哎呀,如今婉嫔有玫妃护着了,自然是看不起我了。”
“谁叫我们永珹永璇没那个福气,不被皇上看重呢,低三下四连一幅画都求不来,当真是世态炎凉啊。”
婉嫔一时被她说得像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样,心中气恼又尴尬,不知说什么。
白蕊姬掩帕一笑,给脸不要脸是吧,她看嘉嫔不爽很久了,成天阴阳怪气的,不骂她一顿都对不起自己:
“嘉嫔怎么讨要墨宝不成就说人家酸话啊。”
她拿着帕子的手稳稳地一放:
“唉,也不怪你,玉氏弹丸之地哪能教出心胸宽广的女儿呢。”
“要怪只怪这玉氏王爷也太没眼光了,选贡女哪能只顾面子不顾里子呢,选了你这么个……”
她止住没说下去。
“嘉嫔合该向皇后娘娘学学,什么叫体面大度。”
如懿闻言也不打瞌睡了,活动了一下脖子,瞬间直起了腰,但没人看她。
玉氏世子就是金玉妍的逆鳞,而且当初就是世子选她来大清做格格的,这不就是在骂世子没眼光吗?
她和世子,天造地设,她金玉妍是世子的骄傲,世子没有选错!她绝不允许有人侮辱世子!
嘉嫔顿时暴怒失智地站了起来,连茶杯都砸了:
“玫妃!你平时奚落我也就罢了,但嚣张跋扈也要有个限度,你算什么东西,玉氏也是你一个琵琶女出身的贱人配诋毁的!”
金玉妍什么都忍得了,就是忍不了有人谤议她的白月光,指着玫妃大喊大叫,全往她痛处戳:
“别以为母凭子贵就能无法无天,四阿哥再尊贵也是个琵琶伎生的。”
“有你这个出身拖累,他就一辈子在诸阿哥间抬不起头!”
殿内顿时落针可闻,纯妃婉嫔之流都吓傻了。
嘉嫔是不是疯了,竟敢当着玫妃的面说四阿哥,她不要命了吗?
富察琅嬅也有些傻眼了,怎么小打小闹嘴几句,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金玉妍今日怎么跟失心疯了一样,她就是生气,也不该这么没分寸啊。
富察琅嬅连忙训斥道:“嘉嫔,你吃错药了吗?还不快向玫妃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