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然而他刚才骂了一句，他家大丫就停了哭声，冲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不住恳求道：“阿爹，求求您去给娘请个大夫吧，阿娘肚子痛了一天了，吃的东西都吐了，要是再不看大夫……阿娘肚子里的小弟弟就……”
他媳妇钱氏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这一胎不知为何怀的有些凶险。
村里人人都猜可能是个胖大小子，只要小子惯会折腾大人，而他家几个姑娘也盼望着她娘肚子里这胎是个弟弟，不然全家人的日子就都过不下去了。
昨日钱氏不知为何又动了胎气，躺在榻上痛了一整天，孩子爹不在家她闺女们也做不了主，只能在榻上挨着。
如今一家之主回来了，杨大丫怕她爹不管她娘，便拿还未出生的弟弟来乞求她爹。
杨二牛闻言顿了一下，下意识朝床榻上的钱氏看去。
钱氏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抱着肚子在榻上不住打滚，被褥和床单都是她吐出来的污秽之物。
杨二牛只一眼就嫌恶皱眉，没好气吼道：“没用的臭婆娘，怀个孕都能这么折腾……”
然而他现在却不能骂太狠，更不能动手。
就像大丫说的，万一是个儿子，那他岂不就是在折磨还没出生的儿子？
骂完钱氏，他又反过来指着钱氏榻前低头跪着的四个赔钱货骂道：“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榻上这么臭你们不知道收拾么？”
骂着骂着他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从墙角操起一只矮凳就往他女儿们身上砸，嘴里还恶狠狠骂道：“老子每天在外面东奔西跑，你们倒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老子家白吃白喝活儿都不干一点儿，反了天不是！”
杨大丫眼疾手快，一把扑到他脚下，伸出双手死死抱住她爹，上气没下气地哀求道：“阿爹，待会儿您要怎么打我们姐妹都行！女儿求您，去给阿娘找个大夫回来看看吧，阿娘这样子……可能是小弟弟要出生了！”
她怕她哭干了眼泪她爹爹还是不管她娘，于是只得咬咬牙说狠话了。
果然，杨二牛闻言就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不是他不信钱氏，实在是前四胎让他伤透了心，每一次满心欢喜的期待等来的都是喜得千金的失望，他心里对杨家香火的那点渴望都要被这个没用的婆娘浇灭了。
这一胎……
先不管了，他在龙王老爷面前祈过福，龙王老爷真的很有可能会赐他一个香火。
毕竟龙王老爷真身，他是亲眼见过的，就连顾家那个命格低贱的哑女都得了他老人家的庇护，他家这样诚心求子的人家一定能感动神灵的！
他心里越想越雀跃，面上却还是凶巴巴吼道：“滚开！还不给老子牵牛去！”
杨大丫听他让她牵牛，便知道她爹终是心软了，忙擦干眼泪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冲出去给他牵牛。
而她三个妹妹，则是扑到钱氏床前，抹着泪低声安抚痛得死去活来的钱氏。
两炷香的时辰后，杨二牛就请了村里唯一的老大夫来给钱氏瞧病。
那老大夫抚着胡子诊了半天的脉都没看出她是什么毛病，然后又问了些饮食起居上的细节，最后摇头晃脑给她开了一副安胎药。
杨大丫跟着老大夫去他家抓药，熬给钱氏喝了不到半个时辰，她肚子就再次痛了起来。
直到床上流出一滩滩黄色浑浊的液体，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恶臭，一家人才齐齐变了脸色。
“阿娘！”除杨大丫以外，钱氏其他三个女儿都抱着她狠狠哭出了声。
杨二牛一听到哭声就头疼，他怒吼一声：“闭嘴！”
三个丫头被他一吼，齐齐都吓得止住了哭声。
杨二牛又斥道：“老子去请稳婆，你们几个还不下去烧水，等会儿要我儿子出来洗冷水澡吗？”
他赶着牛车又急急忙忙出了门，杨大丫则一直守在床前陪着钱氏，不时给她打气加油说些安慰的话，钱氏忍着剧痛抓紧她的手，时不时喘着粗气交代女儿两句。
杨大丫听了半晌才发现她娘说的好像是……
杨大丫又慌又急，抓紧她娘的手哭喊道：“阿娘！我爹去请稳婆了，您一定要撑住啊，弟弟他……他很快就能出来了，有了弟弟，咱们母女就有好日子过了！”
钱氏苦笑了一声，然后咬着牙从被子里摸出一个布团子，颤抖着手递给她女儿道：“大丫，我知道你们姐妹四个跟着娘受了不少苦，娘这胎如果是个弟弟就不说了，若还是个妹妹……那咱娘儿几个往后的日子怕是……你听好了，这是娘出嫁时，你外祖母偷偷藏在娘鞋子里的嫁妆，你拿着它……娘若生了个弟弟你就去镇上买点鱼回来给你弟弟熬汤喝，若是个妹妹……”
杨大丫听到这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带着哭腔打断她：“阿娘，您说什么呢！您这一胎一定会是个弟弟的，大家都看过了，不会错的！”
“女儿你听娘说，若真是个妹妹，你就拿着这钱，去村里托人给你找个好人家……娘只求你有了好归宿能多帮帮你几个妹妹，阿娘没出息，护不了你们姐妹！”钱氏闭了闭眼，在下一次阵痛到来之前躬起了身子。
见她娘一脸的绝望，杨大丫也意识到万一这胎又是妹妹，那她爹一定会对她和两个大一点的妹妹出手了。
她娘刚怀上的时候，村里的媒婆就已经来过了，她爹当时犹豫了一下，现在只怕……
而她刚把钱揣好，她爹就带着稳婆赶回来了。A
两个时辰后，紧张的产房上空终于被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
刚生产完的钱氏已经是面如死灰，一脸挫败地把头埋在肩胛上，闭着眼默默流泪。
稳婆抱着刚洗干净的婴儿，满脸讨好地跟杨二牛报喜道：“杨老爷，恭喜又添一千金！正月初八，富贵大发，这孩子就像顾家那个龙女一样是个有福气的！”
杨二牛闻言暴跳如雷，指着稳婆破口大骂道：“滚！去你娘的福气，给老子滚出去！”
稳婆一个踉跄，手里抱着的孩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好在杨大丫早有准备，从她爹爆发的那一刻起，她就紧紧守在稳婆身边。
见稳婆受惊，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妹妹，退到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