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母羊“咩”叫唤了一声,略微焦躁地刨动蹄子。
“好好好,不挤了,哎呀,”周爹连忙挪开手,半跪起身,挤了半天才攒了大半罐,脑袋和衣裳沾挂稻草,一头一脸的狼狈,他自言自语道,“都辛苦了,我儿辛苦,你也辛苦。”
小心捧着羊乳罐转身时,瞧见一脸失落的孟辛往这头慢吞吞走来,小孩什么心思都放脸上,周爹不由好笑:“谁喊门呢,一张苦瓜脸。”
“是勇阿叔和英红婶娘。”
“哦?我去瞧瞧。”
“他俩走了,勇阿叔叫我告诉你,说他捡钱了。”
孟辛接过周爹手里的羊乳罐,想了想,皱眉道:“他们骗人的。”
小孩瞧着不大高兴,周爹却笑眯眯地停下脚步,一边拍衣摆灰尘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那他们怎么骗人了?”
“我问他们钱在哪里捡,他们还笑我,说捡不着。”
“钱哪里这么容易捡?”一直想捡便宜的孟辛撇撇嘴,断言道:“就是骗人的,他肯定是逗趣小孩才叫我带话……”
真让人难过。
周爹哈哈大笑,他拍拍小孩肩膀劝道:“走吧,煮羊乳去,我挤了不少,等会儿你和粥粥哥也喝一碗。”
满满来后,全家一起喝羊乳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来前紧着他喝,来后还是紧着他喝,天热不经放,母羊一天真得挤三次奶。
周舟坐在一旁,看娘亲用小勺将最后一口米汤混合的羊乳喂给满满,孩子还在吸吮嘴巴回味呢,他就迫不及待伸手抱到怀里逗弄。
“吃美了是不是?胖宝宝,乖宝宝,谁家宝宝这么乖呀。”
自从敢上手抱孩子后,周舟逮着机会就要抱一抱,犯了瘾一样还要闻一闻……小娃娃身上有股味儿,像是羊奶膻味,又像是黑豆豌豆的小狗味,甚至像放久发酸的羊乳味,说不清楚,总之叫人上瘾。
好想亲一亲啊,咬一口肥脸蛋,可两位阿娘说孩子太小,不许。
那只好抱一抱,捏一捏,晚点阿娘来了就轮不到他了。
吃饱的满满脾气极好,张开没牙的嘴巴笑,眼睛望向小爹,目光又没看人,表情有点呆,没有眉毛的小眉头拧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缓慢转头,新奇张望。
小鼻子小眼睛,真是叫人百看不厌。
孟辛原是站在满满脑袋后,他伸长脖子看不到脸,又绕到另一头,垫脚看得辛苦,又搬来椅子让粥粥哥坐。
手忙脚乱折腾一番,终于满意看到小人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小手,期待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像铁蛋一样走路?”
铁蛋啊,周舟想起趣事,铁蛋经常在村里乱跑,曹大娘追着他抓,逢人就说长了腿的两三岁小孩一不留神就没了影儿,抓也抓不住,吓得人一身冷汗。
幸好这个烦恼两年后才有呢,周舟笑道,“等阿福能走时,满满很快也能走了。”
“可阿福现在才会翻身呢。”
“他现在不会走也很可爱啊,你瞧,吃饱好乖的,你捏捏他也不生气,”臂弯里的触感软乎乎的,好舒服啊,有点沉,周舟扭头看孟辛:“辛哥儿,你敢不敢抱他?”
孟辛一颗心早已蠢蠢欲动,他丝毫不怯,眨眨眼反问:“那你敢不敢让我抱?”
周舟没回答呢,去洗碗勺回来的周娘亲远远听到这一句,心头一紧,三步做两步走进房,生怕晚一步这一大一小就自个儿做主了,“可别说笑!可不敢啊,等会儿嫂子瞧见了你俩都得挨骂。”
周舟讪讪看向辛哥儿,后者朝他咧嘴嘴一笑,有点尴尬。
阿娘\/大娘是真会骂……
周娘亲抖开晒好的小被铺在摇篮床里,安慰道:“辛哥儿不着急,等满满大点咱再抱,到时蹬腿儿的胖小子让你抱,你估计都嫌。”
满满这会儿哪哪儿都是肉,跟没骨头一样,四肢挣扎软绵绵的,长骨头有劲儿后不得了,力气小点都兜不住。
“我才不会嫌。”孟辛转而去摸肉乎乎的脚丫子,信心十足,“我能背一箩筐草,肯定也能抱满满。”
闹觉的满满哄睡在摇篮床,周舟静静陪在一旁,试图从儿子的小脸找出郑则五官的影子……嗯,瞧不出来,脸形应当随了他爹,毕竟一眼看去也不是圆圆脸。
郑则会好奇吗?没问过他呢。
满满来后,有两位阿娘帮忙照顾,周舟除了身子不适一切都好,只是偶尔失落,特别想和郑则出门。
现在休养身子不能外出,思及此处他抚了抚胸口,红着脸想,身子休养好了还得照顾满满,他总不能一直只喝羊乳和米汤……
那要多久才能和郑则一起外出?
不知怎么的,他想起月哥儿,月哥儿勤奋上进,一边照顾阿福一边抽空来家里和阿娘学刺绣,辛苦是辛苦,可从笑容里能看出他是快乐的,和石头的小日子过得特别踏实。
想着想着,周舟皱起眉头,莫名带了点气恼。
真讨厌,真讨厌,为什么只有哥儿女娘养身子照顾娃娃,汉子健健康康一身轻松?
郑则也讨厌,他怎么还不回家?
晴阳烈日的大热天,远在临泉村的郑则突然扭头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停了好一会儿对村长继续道:“……盐巴没办法带,农具一次只能带一两把,毕竟是铁器,多了会被盘问。”
看着周遭男女老少一双双期盼的眼睛,郑则说不出拒绝的话。
“旁的针头线脑麻线粗布,我都能想办法拉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