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后,偌大房子陷入安静。
房中落了一半床帐,油灯明灭不定,传来低声密语,夫夫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雨天哪儿也去不成,不惦记早起,不着急睡觉。
窗外突然“轰隆”响起一声闷雷,舒服窝在郑则臂弯里的周舟侧耳静听,一雷暂歇,接二连三的雷声又起。
雨声陡然变大。
他撑起身子看窗,担忧道:“河水要涨,不知道孙奶奶家的菜地能不能顶得住……”
前段时间和阿娘去河边菜园子,她家的黄瓜都挂上了,雨一停就能摘,可千万别冲毁。
“下流河道疏通就没事,河岸积水褪去,说不定菜地会留住一两条鱼。”
“嗯,”去年菜园子进鱼的热闹孙阿奶讲了好久呢,周舟笑了两声,又舒服窝回汉子臂弯,娇声道:“再拍拍嘛,再拍拍。”
身上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动。
周舟闭目享受,没过多久又觉后腰发酸,哪哪都不舒坦,他微蹙眉头抓住大手往身后放,“郑则,帮我揉揉……”
白日走路容易喘,晚上睡觉腰发酸,哎,小爹真不好当呀。
暮春沉闷,夜里盖薄被足矣,周舟更是只穿了一件新做的宽松小衣,露出白嫩双臂,缎面布料轻轻一动就会滑开,郑则抱着只觉满怀绵软、触手温热,不由笑道:“好软,像抱了十斤厚棉花。”
弧度明显的肚子亲密相贴,粥粥身子变重后触感变得微微发硬,胖娃娃的存在越发明显。
察觉对方微微避开肚子,周舟立马环住脖子抱紧去挤,越躲挤得越起劲儿,他哼声抛出一个问题:“相公,我胖胖的,还好看吗?”
笑容得意,语气软乎,眼神水灵灵透出几分狡黠,根本就是恃宠而骄。
真可爱,郑则对他明知故问的小伎俩甘之如饴,于是更用力搂紧:“好看,看不够。”
看不够摸不够咬不够。
骨架小能藏肉,粥粥看着四肢没变化,可脱去衣裳摸了掐了,亲热欢好,滑腻软肉溢出粗糙大掌指缝间的美妙只有郑则才知道……
他偏头一口咬在肉乎胳膊上,牙尖磨了磨,吸吮啄吻,再次叹息夸赞:“爱得不行。”
周舟似真似假嗔了他一眼,嘴里嚷着痒痒,可又不躲,眼睛一弯笑得开心,贴在相公胸膛仰头追问:“真的吗,真的这么爱吗?”
油灯光下,张张合合的嘴唇像是涂了什么东西,水润闪亮,嫩红舌尖若隐若现,郑则怀抱爱人,心猿意马。
他答非所问,嘴唇从胳膊一路啄吻滑到肩头,埋入脖颈深吸一口,最后落在脸蛋,附耳低声道:“下雨了小宝。”
一直在下啊,窗外的雨一阵一阵,雨打窗台的声响没停过。
闭眼享受亲昵的周舟突然睁开眼睛,睫毛眨巴眨巴,他的脸红的不像话,贴得太紧了,郑则的身体变化无所遁形……他偏还要重复:“下雨了小宝。”
汉子似乎打定了主意,揉腰的手慢慢下移,盯着人的眼神幽深炙热。
“干嘛,”周舟害羞地缩起脚趾,身子被他三言两语拨撩得热乎乎,即便心知肚明也要故意问,“下雨干嘛……”
“不想知道吗。”
什么呀,什么知不知道?可郑则没再回答,埋头直往最喜爱的地方咬。周舟抱着他脑袋呼吸都变重了,身上隐隐冒出潮湿汗意,双腿热了冷、冷了热,折起又放下,没多久就成了过热水烫熟的虾,红粉一片。
游移的大掌突然拿开,随即整个人被稳稳托起,待四目相对,郑则额上汗水亮晶晶,他喘着气笑道:“不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这么爱吗。”
还颠了颠。
吓得周舟慌张撑住,坐稳又害羞地想捂肚子,一时忙得不行,又是这样,郑则真讨厌!他小声哀求:“我重的,要下去。”
“不重,没力气再下来……”
……
次日大雨变小,依旧未停。
周爹要外出买母羊,周娘亲想一起去看看,吃过早饭夫妻俩和老马外出了,两人起晚了,孟辛转告才知道。
周舟站在门廊望天:“放晴呀,晴天搓狗干得快……”
脏狗豌豆都要发臭了。
“嗯,放晴我就搓。”郑则洗漱后将好几个抓鳝鱼的长条状竹篾笼放进背篓,临行前他左看右看,捧住夫郎脸蛋弯腰亲了一口,一张俊脸神采奕奕,笑意温柔:
“我去水田看鱼苗,放鱼笼就回来,早饭你先吃,地滑不要出院子,有事让孟辛带话。”
“知道啦。”周舟笑眯眯点头,帮他扶正斗笠。
昨晚结束后颤着身子委委屈屈不理人,哄了好久才愿意窝进自己怀里,一觉醒来全忘光了,脸红红笑出小窝的乖样儿实在招人疼,叫人怎么能不爱?
想笑又怜爱,郑则捏捏他脸蛋,又低头亲了一口才离开。
家里没人周舟不着急吃早饭,他在竹床坐下,捶捶后腰欣赏雨雾中的荷花池,下雨呢,爹娘雨天怎么还外出?
马车慢悠悠的,周爹交代下雨不用赶。
出了响水村越往镇上走雨越小,到达时雨已经停了,周爹望向车厢外笑道:“好兆头,好兆头啊,咱今天定能领一头羊回家。”
周娘亲下车仰头,果然天空澄净,心里跟着高兴起来。
路上花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早有摆开吃食摊子叫卖,周爹看了一圈牵着妻子想往卖热馄饨的摊子走:“来都来了,咱再吃点?”
周娘亲在家心系丈夫,外出心系儿子,她摇头说不吃:“先去看羊吧!买完早点回家,小宝身边得有人看着。”
也成,买完再吃。
他交代老马将马车停在街道外:“今日不着急跑车挣钱,买完羊再说。”
晨间的肉畜行已是人声混杂,四周传来买卖的商量讨价声,牲畜腥膻气味弥漫。
周爹经常来这儿晃悠,身处污遭环境早已面不改色,他牵着妻子来到昨日那伙计摊位前,那只母羊仍拴在原地,看见人来,警惕地发出“咩”的一声叫唤。
牙行伙计赵三嘴里叼着稻草,转头一看,立马堆着笑脸迎上来:“郑老爷,哎呀呀您算可来了,这宝贝母羊我给您留着呢。”
他瞧见郑老爷一身细棉长衫,身边女娘容貌姣好衣着体面,笑意更是浓重。
“有劳费心,”周爹扬起一个客套笑容,“赵三伙计,我依约来了,这母羊我再看看,没问题立马付钱。”
“您看您看,随意看。”
周爹围着母羊走了两圈,仔细看了看牙口、奶包和神态,是昨天那只,他拍拍手起身掏出钱袋子,“成,这羊我就牵走了,你都和卖家说好了吧,这是一两二百文钱……”
价钱昨日已经谈好,他也不想多费口舌,依妻子的话买完早点回家,他还想去摊头吃一碗馄饨呢。
“哎哎,郑老爷,您别急,这价钱有点变动。”
周爹动作顿了顿,笑容不变,耸眉“哦”一声,好脾气道:“怎么个变动法?”
赵三牙子搓搓手,小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为难神色,“不瞒您说,今晨镇东头的李财主家也有人来问,说是家里小孩身子弱,也缺这口奶水,”
他走两步凑近周爹伸出三根手指,压低嗓音道:“多出了三百文,您看这……”
一两五钱啊,周爹慢慢将钱袋收回怀里,笑眯眯地:“哟,来得比我早呢,财主家竟也起早贪黑。”
说完这句他没再接话,施施然站着,脸上仍是一派和气。
赵三牙子赔着笑,一时语塞,这郑老爷当时说是买母羊下奶给儿子喝,确实挤了一罐鲜羊乳带回家,想来孩子还小……
他心念一动转而朝女娘说道:“夫人您看,这母羊正值壮年,奶水足得很,一天挤三次不成问题,保管孩子能喝饱……加三百文也是值当。”
周娘亲挽着丈夫不做表态,也不看那母羊。
伙计赵三尴尬地搓搓手,叹了口气状似为难道:“咱们做牙行的,讲的就是个信字,确实昨日是谈好了价钱,但您也知道价高者得,我也是没办法,不然我这也没办法跟卖家交代啊……”
什么啰里吧嗦的,坐地起价趁火打劫还拿旁的做幌子,周娘亲听烦了,她不悦地暗暗掐了丈夫一把,想走。
周爹拍拍她手臂安抚:“赵三伙计啊,我隔三差五来肉畜行转悠,与你见过不少次,原以为咱们也算熟人了,但没想还差点相处时日。”
他故意顿了一下,趁机往肉畜行扫几眼,似乎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羊,继而看着赵三眼睛笑道:“看来我儿子和这母羊没缘分,咱们下次合适再说。”
赵三伙计跟着后头哎哎几声郑老爷,两人也没停下。
走出肉畜行后周娘亲狐疑道:“又在外面给自己安排了什么身份?”
没想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周爹仰天乐道:“哈哈哈借我老哥名头使一使。”
周娘亲也笑了,转而又面露可惜:“这叫什么事,出门还给辛哥儿给小宝留了话,说要带母羊回家……”
结果白跑一趟。
“没事,没事,羊会有的。”
周娘亲只当他安慰自己,就说:“东市看了,那咱再去西市碰碰运气?”
周爹笑笑,说不用。
他走到马车旁,指着肉畜行入口对老马说了几句话,还比了比身高,形容了样貌,“……估计得等上一段时间,悄悄的,走远再去说,别让那小子瞧见了。”
老马心里有数:“成。”
马车停在一家茶馆门口,周爹牵着妻子进店点了茶水,又给伙计塞钱让他跑腿去买两碗馄饨。
一碗热乎馄饨下肚,续了两碗茶,就在周娘亲听台上说书人讲得入迷时,老马带来了一位身穿粗布短打、面色黝黑的老汉。
那老汉看看周爹,又看看周娘亲,小心翼翼问道:“这位老板,是您要买我家羊?”
……
雨后天明,云雾散尽,响水村放晴了。
母羊拴在后院喂了两天,一开始人靠近就叫,喂草都成问题,更别说挤奶了。
怕它突然顶人,周舟不敢让孟辛靠近去看,郑则才不管,铁叉插着一把草就往母羊脑袋上扬,不知是不是被草扬多了,母羊不再频繁叫唤,沉默地嚼着鲜嫩的草。
羊买了,羊圈一个没有。
来看羊的郑老爹乐了。他背着手在后院转悠,从马厩看到柿子树苗,再看到鸡圈,角角落落都看了,最后看向周爹:“可真行,脑门一热就去买了,羊圈也没想着准备,将来喝酒你和阿勇坐一桌。”
周爹不认:“看羊一天买羊一天,两天才带回家,我比阿勇强点啊。”
周舟和郑则对视一眼,心想幸好武叔不在场,几人再年轻点能吵着吵着打起来。
汉子们在后院商量在哪里建羊圈,前院方向传来钱货郎的叫卖声,坐在观荷亭郑大娘佩服道:“这个钱货郎!现在真是只可这座房子前叫卖了。”
周娘亲倒是没恼,她往中庭院门望了一眼,“他也不是日日都来。”
下雨小孩们被拘了好几天,放晴后像是出笼的欢乐小狗,村头村尾四处跑动,村里偶尔传来几句不许去河边的呵斥,整个村子热闹了几分。
钱货郎一来更是不得了,纷纷回家央求爹娘要钱买东西,最后不管有没有钱都跑来货摊围观。
周舟不敢出去人挤人,他看着人群中几张熟悉的小脸,心下一动喊来孟辛,将手里的铜板交给他。
小阳虎子小鱼胖妞他们都在,孟辛想去凑热闹,他没接钱:“粥粥哥,我不买东西。”
周舟指指那几个孩子,说:“那你问他们买不买。”
啊?孟辛垂眼看装铜板的手心,眉头皱起来,人忽然软软靠在周舟身上,他自己不想买,也小气地不想粥粥哥给别人买。
他拧着两条眉毛,很不乐意地说:“你不能给别人钱……”
“不白给,”周舟笑了,他凑到孟辛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小孩表情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这个他喜欢!这个他可以!
“知道怎么安排吗?”
“知道!”他仔细接过铜板捏在手心,问道:“那今天要多少捆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