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结婚领证’这四个字，顾北霄的心脏就开始狂跳。他喉结剧烈滚动，慌忙垂下头，掌心收紧，带着几分局促的鼻音应了声“嗯”。
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沈初梨歪着脑袋，凑近去看顾北霄的表情。
“满脸的苦大仇深，怎么，你不开心？”
话音未落，她已挺直脊背，双臂环胸，连珠炮似的发问：“是嫌我脾气差，还是觉得我不够漂亮？又或者，你不喜欢小肉包和小贝壳？”
字字如重锤，敲得空气都凝滞了。
三连追问皆是致命问题。
顾北霄眸光颤动，那些纠结在心底的顾虑翻涌上来。
他想起沈初梨出生在繁华的海市，从小锦衣玉食长大。自己还光脚奔跑在山野田地时，她早已见惯了大城市的车水马龙。
“你的脾气不是缺点。”
攥住她纤细的脚踝，又怕弄疼伤处，顾北霄不自觉地松了松指尖。
“若不是性子要强些，恐怕早就被王婆那种人欺负透了。你很好看，孩子们也聪明可爱，没人会讨厌他们……”
沈初梨皱眉，脸颊鼓起质问，“所以你在犹豫什么？”
他仰起头，喉间溢出压抑的沙哑，“我怕委屈了你。”
守着沈初梨洗澡的时候，顾北霄逐渐冷静，开始思考两人之间的差距。
虽然宋闯是二婚，但他的身份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天花板，从言语中能听出来，那个男人之前对她很好，结婚几年始终不曾有过亏待。
而他只是矿上普通的力工，还欠着外债，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宋闯带给她的优渥生活。
这份自卑让他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狼狗，蹲在她面前时，落寞刻写在脸上，硬朗的眉眼都染上几分阴霾。
掌心涂了药，沈初梨便用指节挑起顾北霄的下巴。
“你这叫什么话？难道全天下除了你，其他所有男人都会对我好？”
现在的顾北霄还不是未来叱咤风云的首富，沉浸在自我否定里，正处于迷茫不自信的阶段，欠一条鞭子督促他努力前进。
她佯装生气，踹开顾北霄的手，“不愿意算了，我们明天就走！”
偷听墙角的顾母气的直翻白眼，恨不得冲出去两巴掌将儿子扇醒。
人家小梨不计较家世，愿意下嫁进顾家，分明是天大的福分，这个憨包倒先矫情上了！
*
沈初梨穿好拖鞋，准备蹦回屋。
结果动作太猛，起身时牵扯到小腿伤口，身形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向后仰倒。
后脑勺撞进宽阔的怀抱，顾北霄长臂一揽，将她稳稳护在怀中。
沈初梨嗔骂道：“放开，耍流氓呐。”
然而顾北霄力气大的出奇，两条铁臂钢筋般将她困住。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的恳求声，“我愿意的，你别走。”
待沈初梨不再挣扎，顾北霄扶着她的肩膀转身，与自己面对面。
原本冷俊的五官被暗生的情愫柔和，他许下承诺，“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不算多动人的情话，也有画大饼的嫌疑。
沈初梨扬了扬下巴，“光说漂亮话可没用，对我来说，没有钱就过不上好日子，你能保证努力赚钱，照顾好小肉包跟小贝壳就足够了。”
添上她刚说的话，顾北霄又自行补充，“我这辈子只会娶你……”
“这个不重要。”话没说完，被沈初梨打断，“假如以后忘本怎么办？”
顾北霄并未深思前半句话的含义，大掌轻拢沈初梨的小手搭在自己侧脸。
“如果我违反了承诺，那个人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顾北霄。要狠狠扇他一巴掌，然后拿走他所有的财产，曝光他的恶行，让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闻言，沈初梨唇角微抽，顾北霄对自己也是真够狠的。
两根手指先指向自己的眼睛，又调转方向，隔着空气在顾北霄眼前戳戳，瞪大眼睛威胁：
“我会一直监视你的，最好别耍花招。”
顾北霄下意识立正站好，眼底漾开笑意。
“嗯！”
“我去睡觉了，警察来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嗯！”
“能不能别老嗯嗯的？”
“好！”
“……”
*
半夜淅淅沥沥下了几场雨，地面积了不少水。
这也导致顾父返程受阻，直到天亮才坐着警车回来。
那个年代的人们几乎不熬夜，坚持早睡早起，所以顾父进村时，受到了许多村民围观。
“咦！咋还来了两辆警车！”
“抓拍花子嘛，肯定是大事。”
“不止一个拍花子嘞，老顾家昨晚还抓了俩拐子。”
“啥？还有拐子呢？”
“我也是早上闲说话打听到的，老顾两口子给他儿子说了个亲，结果人家姑娘趁着说媒的时候，居然带孩子跑了，这不刚好遇上了拍花子。回来的时候一对消息，那俩亲戚原来是俩骗子，姑娘是被他们从外省拐来的。”
说话这人是顾家的邻居朱婶，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但凡她说的话可信度都极高。
“我的老天爷诶，这姑娘命也太惨了吧。”
就在村民们议论着沈初梨不幸的遭遇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什么姑娘，孩子都有俩了，也就他们老顾家还拿她当宝贝！”
朱婶一听，当即不乐意了，“呦呦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刘婶。没记错的话你当初可是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侄女嫁给顾家小子，还眼巴巴的求着入伙顾家矿场。现在这是咋了，两条眉毛一对眼，你又不是当初的你啦！”
听见周遭的哄笑声，刘婶跳着脚反驳，“我侄女可是黄花大闺女，看不上是顾家小子的损失！”
“你快拉倒吧！就你那侄女奸懒馋滑样样都占，以后少带着她往山上跑吧，否则老李头再当她是头黑野猪给猎了！”
“你——！”
朱婶的嘴皮子一般人比不上。
粗喘着气，刘婶回怼，“顾北霄眼光那么高，我就不信他能看上一个二婚女人！”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沈初梨还带着俩孩子呢。
见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朱婶仍保持自信，甚至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
早上沈初梨出门洗漱，她远远瞧过一眼，啧啧啧，那模样可真俊，待会儿见了保准能堵上姓刘的那张臭嘴！
*
拍花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淋了一晚上雨，见了警察立刻哭嚎着喊冤。
“青天大老爷们可来了！这些刁民对我动用私刑啊！”
其他村早年还有拍花子被活生生打死的事情呢，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对他的求助不予理会，警察将人铐上后转头询问顾父。
“听群众们说，你家还关了俩拐子？”
“要不跟我回家一趟？”
顾父是真不知道王婆这件事，便领着警察往家的方向去，村民们见状急忙跟上。
从顾北霄口中得知情况后，警察开口道：“沈初梨在哪，她得跟我们去派出所做笔录。”
顾北霄的目光转向门口，“就在家里，马上出来。”
门帘被撩开，村民们急不可耐地挤上前围观，结果出来的人竟是顾母。
“干嘛呢，怎么围这么多人。”
就在村民们感到失望之际，顾母忽然转身温声道：“别害怕啊小梨，外边人有点多。”
“没事，我从窗户里看见了。”
她咬字清晰，清柔的嗓音如春日溪水，瞬间抚平了躁动，比村里播音员的声音都好听。
好奇心再次被点燃，村民们翘首以盼的向门帘后张望，只见一道身影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