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声音？”安喻疑惑回头。
小龙闻言，恋恋不舍从那双泪汪汪的蓝眼睛旁移开嘴巴。
缓缓扭头。
下一秒。
因为小鱼哭却没有解决办法的它，直接一个暴脾气甩尾，发泄般当场将那装神弄鬼乱响的墙砸出个大洞。
哗啦啦。
瓦砾石块掉了一片。
就是为了乖乖巧巧不给安家抹黑才来这破地方的安喻：“……”
整挺好。
一下给人家拆家了。
不知道还以为要越狱呢！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小龙尾巴一顿，低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萎蔫盘姿态乖乖回来。
安喻则是张着嘴，死一般的沉默。
短短几分钟。
从难过到羞红再到心梗。
很难评。
也是用自己的方式让小鱼不哭了。
对面，疯狂后悔遗恨的陆洺轩一个激灵。
眼泪还在眼窝里转。
身边秒变拆迁现场。
这波操作，疯子都给整不会了。
监禁牢房变宽敞大开间。
临近的监房内，两拨“囚犯”神同步的缓缓转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抓人了！又要抓人了！乖孙你快跑！我在后面拦着他们——”
“外公！你别乱跑！回——回来啊！！！”
一道苍老沙哑，似乎是常年抽烟，那声音跟砂纸一样的粗粝。
一道干净清爽，年轻，还有些……格外的熟悉感？
抱着做错事的萎蔫阿玖，仔细分辨那声音来源的安喻神情一滞，茫然开口：
“小……小季？”
慌忙拉外公的男生原地一愣，呆呆回问：“安……安小少爷？”
这番话让在场几人齐齐愣住。
单人房便大开间后。
视野一下好了起来。
甚至因靠近走廊，有了零星的光亮。
也足以确定，那个邬黎确实暗暗给安喻找不快。
选的最小最暗的一间房。
还假惺惺说什么，屋子不够，让他委屈下。
安喻一早就看透了。
他都跟人家来了，如果因为待遇条件闹起来，岂不是更有理由给安家找罪名了？
不过，那时还因为陆洺轩的突然坦白，和哥哥被革职彻查的事弄得心神慌乱。
心中积压众多情绪，也没空深究这些。
然后没几秒。
不用深究了。
浑身都是力气的男朋友直接给他一尾巴连空间带罪名都锤出来了！
安喻呆呆眨眼。
凭着依稀的光。
终于从声音到外形，彻底确认了小季。
这意外的相遇简直猝不及防。
不等二人对彼此在这里出现的原因对问。
那位小季的外公突然激动起来。
猛地转头，一把将身边的外孙摁到地上，孩童似的激动跳起来：
“乖孙！你师父！是你师父啊！快给机甲师大人磕头！大人肯收了你，你以后就不用给地下场卖命，咱们有好日子过了啊！”
看得很清楚。
这被摁头磕地的方向，赫然是捧龙呆站的安喻。
莫名其妙成师父的安喻张着嘴，一脸状况外的茫然：“我——我不是——”
小季也眼冒金星地望着又开始疯症的外公。
挣扎着从钳制中出来，满脸歉意，对着安喻的方向不好意思开口：
“对不起……我……我外公……他脑子被星兽伤了——”
话音未落，真正伤了脑子的疯癫季外公话锋一转，突然又开始换了片场。
神色焦急，慌张开口，原地在屋里跑了起来：
“快！快拿着这钱给你师父买药！他要不行了！小玖要不行了！你师父要不行了啊！！！”
安喻和小季四目相对。
小季神色尴尬，不停鞠着躬说对不起。
安喻则是温柔摇摇头，小声安慰：“没事的，我理解。”
他也有个脑子不好的朋友。
都是这症状！
——等等，也不是。
那位朋友，其实并没有被星兽伤了脑子。
只是……误会了他，想要杀他。
想到洛泊溪，安喻不禁摇摇头，无奈一叹。
似乎已经彻底放下那些过往。
自己以前拥有的很少很少。
只有小小的鱼缸，和唯一的阿玖。
所以，不管最初大家是什么目的来接近自己。
如今的他，总归是了有一群很好很好，真心待他的朋友。
这就够了。
等哥哥回来，接自己出去了。
他要让爷爷兑现诺言。
办一个大大的party！
把所有对他好的朋友都叫过来参加！
……不过，陆洺轩的话要待定。
他要尊重哥哥的意见。
哦……办什么办啊，他比赛都没参加完，是不是第一名还不知道呢……
思绪开始飘远的安喻怔怔想着未来。
小季则是拉住突然开始胡言乱语的外公，慌急慌忙追着外公跑。
谁也没料到。
一直像个外人的陆洺轩却在这时，死死盯着那边的季外公，突然情绪激动，
“你姓季？他是……你外公？”
被陆洺轩死死攥住，小季表情茫然。
不等他有所反应。
一旁的季外公突然跪地。
对着陆洺轩不停磕头，像是见到死神一般，连声颤巍巍说着：
“是我孙子不懂事！冲撞了新场主！对不起！对不起！”
“外公！”小季当场脸色难看，急声制止。
摁他给人磕头可以。
可他外公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又磕头又道歉！
见不得外公这副模样的小季慌乱要拉着起来。
可没想到，外公的力量居然出奇大。
像是对眼前人畏惧到极点，甚至一把将他拉着，摁头也跪了下去。
打着颤的声音不停对陆洺轩恐惧道歉：
“是我外孙不懂事！只要您能留我们一命！让我们当牛做马，做什么都好！”
“我外孙会的可多了！他会修机甲！他师父手把手亲自教的！他师父特别厉害！就是被前场主特别看中的那个小玖啊！”
小季表情尴尬，吃力拖着畏惧跪地的外公。
未曾注意处。
对面，陆洺轩像是被抽光了全部力气。
呆呆望着这位跪地求饶的老人。
记忆中，某个尘封的画面被解开。
这位老人不是得了疯症。
而是……
前世！
方才那些对话，是真真切切在前世发生过！
陆洺轩声音带了颤意，死死盯着季外公，指着小季问：
“他师父……是安喻？”
季外公又开始语调欢快，倏地起身，团团转炫耀：“是小玖！是小玖！……我乖孙拜师了！拜了个特别厉害的师父！我乖孙是未来的机甲师了！”
隐约间，似乎是那个叫小季的男生一脸头大地站安喻面前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两天，前两天外公就突然成这个样子，说自己被星兽伤了脑子，然后说话一段一段的……”
“怎么来的这儿？唉……自此那次之后，地下场就被整个查封了，听说有个新场主，不知道在哪儿带着人重新建起来，但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小平民，哪里有机会跟着人家走啊？就开始无家可归，到处流浪呗？”
“我就去了那一次，还没来得及记录拿钱，于是只是被警告了下，可外公有以前给地下场打手的案底，就给判进来了，我不放心外公一个人，就……就随便找个个能关进来的罪行，给里面人塞了点钱，跟着进来和外公关一起了！”
被这精彩纷呈的经历震惊到。
安喻听得睁圆了眼：“这可是坐牢！你这也要跟进来？”
小季呆愣愣点头：“……不然呢？外公只有我，我也只有外公，肯定是……他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啊？”
别说。
还挺有道理。
跟安喻为了安家名誉，主动跟着屋里过来简直异曲同工之妙。
为了亲情蹲大牢。
……也难怪从前能做师徒。
静静望着交头接耳热聊的二人。
陆洺轩唇角在笑，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滚下来。
原来……他那么早……就见过安喻啊……
当年。
刚进入地下场。
他还在金炜手下当小弟。
没有手腕，没有能力，愣头青一个，空有一身想为哥哥报仇的仇恨。
流血挨打都是家常便饭。
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全是一夜夜的血汗泪熬出来的。
然后，在那一片罪恶和杀戮的地方。
遇到一个，美好到不真实的人。
唯一一个像哥哥那样，会为在角斗场被打到没一块好肉的自己停下脚步。
给他包扎，处理伤口，悄悄给差点饿死的自己带吃的。
但很快的，那人就不见了。
明明说好还要来见他的。
他等了一周。
连个音信都没有捎。
骗子一个。
美好都是虚假的。
根本握不住，也不属于自己。
后来，他登上了场主之位。
不知道是谁意外撞见这段，泄露了这件事。
一个个自称是当年给他送温暖的“恩人”出现。
一眼就是假。
他将那些贪婪的家伙全部赶到角斗场，生死局，谁最后活着站在台上，谁就当那个恩人。
然后，对着最后那个沾沾自喜、以为登上通天大道的赢家。
砰地一枪。
脑浆崩裂。
身首分离。
恩人？
他才不需要恩人。
他只靠自己！去拿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对眼前这个老头记忆深刻，也是因为他提到了他那个姓季的孙子。
那个骗子，在答应自己下次回来的那天，开心的给他分享，自己收了个小徒弟。
也是姓季。
小季小季的叫着。
让陆洺轩生出些奇怪的嫉妒。
叫的那么亲热。
怎么不叫他一声小陆！
哦……等等……
好像，他连名字都没有告诉。
明天吧。
如果，他遵守约定，还来看自己的话……
那就勉为其难告诉他一下，自己的名字吧。
然而……
那个骗子，再也没有来过。
原来不是他不来。
而是……
如果安喻是眼前这个小季的师父。
那么，那个时候的安喻，应该是被金炜关了起来。
新机甲师安玖一战成名，修好了多台废弃机甲。
被金炜当财神爷供着。
连他这种还在底层混的小弟都有所听闻。
不过安玖昙花一现。
那之后没多久，便听说天妒英才，基因病去世了。
那名字，甚至不如小季这两个字让陆洺轩记得深。
本就对他人难以建立信任。
在哥哥死后，又被那个无情的骗子欺骗。
短时间被接连刺激。
再加上地下场那个畸形血腥的环境。
渐渐地，让陆洺轩生出对他人善意报以最大恶念，无时无刻不想刺破对方底线，看他人露出虚伪假面嘴脸的习惯！
因生果，果生因。
兜兜转转。
酿就如今的一切。
“安喻……安喻……”陆洺轩声音哽咽。
再次望向安喻时，难以言喻的剧烈悸动，仿佛自前世哥哥死去后，两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干净。
“怎么是你……居然是你……”
都是安喻。
原来，从始至终，让他一直心生向往的那份美好。
竟然是同一个人！
对面，正一见如故，和小季热聊的安喻疑惑皱眉。
察觉到那明显的啜泣声。
不是季外公。
那……
再抬头。
惊愕望着快要成水做的陆洺轩。
……不是！这怎么还在哭啊！
他还没因为朋友和哥哥的生死两难问题掰扯清呢！
你一个差点杀了我哥哥的凶手！
我才是那个该难过的好不好！！！
安喻幽幽瞪眼，继不知道该拿男朋友怎么办后，连怎么对朋友怎么办都没法子了。
“他……怎么了？”小季探头，小心翼翼询问。
顿了秒。
看着自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外公，心中一紧，忐忑询问：“不会……被我外公传染了吧？”
脑子上的伤会传染吗？
小季没上过学。
小季一无所知。
只是觉得这个跟喷泉似的不停冒眼泪的家伙，和自己的疯子外公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季一脸天塌了的忧愁：“这……这是不是要我赔啊？我……我还得陪外公坐几年牢呢！一分钱都没有呢！这可怎么办啊？”
上过学但同样只对纪家头头是道的安喻：“……”
这不至于……等等！不会真传染吧？
嘶……
当初应该揪着洛泊溪多问问，那星兽伤了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能傻到一块的前世师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个人凑不出一个机灵脑袋。
正天人交战，要不要理一理这个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的前朋友时。
突然。
熟悉的响起再次重现。
砰——
砰砰——
下一秒。
犹如地震般，整片大地开始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