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雷声作响，屋内气氛沉闷严肃，每一个走入屋子的婢女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坐在椅上的孟澜。
孟澜满脸沉怒，似是不愿去看丽娘，却又不得不侧耳倾听孟听枫的说辞。
观他模样，孟听枫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上前一步，说道：“我之所以将丽娘带回府中，是因为她与拐走羽鸿一事的歹人有关。”
闻言，孟澜眉头紧皱：“哦？她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能与那两个心狠手辣的歹徒有什么关系？”
“丽娘可能不只是与他们二人有关系，”孟听枫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她极有可能便是安排那二人杀死银霜的凶手。”
即使心中知道想要真正杀死银霜的人是孟雪怡，而对方此刻就站在这，站在她的身前，但她却不能这么说，若是说了，只会削弱孟澜的信任程度，更加觉得她胡言乱语。
果不其然，孟澜侧首思索片刻之后，扭过头来，一双充满阴翳的眼睛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丽娘。
“疯女人……”孟澜唾骂道，“如此重要的人物，为何不直接带去官府？府衙内的衙役们，自会替你行这调查审问之事。”
带到他面前来，是要做什么？
孟听枫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只因丽娘所做之事尚有嫌疑，她虽是买凶杀人的主顾，可理由未明。女儿便想，这背后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毕竟银霜是孟府的丫鬟，而丽娘则是早些年就被赶走的乳娘……她与银霜有仇怨？又为何会搭上羽鸿？”
孟听枫摇摇头，表情疑惑：“女儿实在不得其解，又担心丽娘所做之事涉及府中隐秘，这才将她带了回来。”
府中隐秘……
孟澜眯了眯眼睛，心下有些惊疑，但又想起孟听枫的确刚回府中不久，对孟家以前的事情都尚且不知，绝不可能是明知的情况下还故意带丽娘来见他。
此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他点点头，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女人，沉声道：“将她的头抬起来。”
词婉听罢，上前抬起丽娘的下巴，一张浓妆艳抹，犹有风韵的脸显露在孟澜眼前。
孟澜轻哼一声，似是不屑：“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在意地摸了摸鬓边白发，不再多提，只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被词婉强硬地捏着下巴，丽娘躲避不得，惊恐地望着坐在上首的男人，双眼泛泪：“不，不，我不要见你，不要见你！你这个凶恶的刽子手……我不要，我不要！”
她剧烈挣扎着，挣脱了桎梏后，以四肢在地上攀爬逃窜，像是忘了正常的人该怎么走路。
孟听枫眸色变深，丽娘究竟是在孟家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一见到孟澜，就如此惊惧？
她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丽娘的肩膀，外人看来轻柔的力度，实际上孟听枫使出了八成力，叫丽娘只觉肩上剧痛，回头来看她。
在望见那张脸的时候，她哭得花容憔悴的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
丽娘跪伏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口中道：“夫人，夫人，请您饶了奴婢，奴婢并非有意，是家主，是家主唤了奴婢去伺候，奴婢这才……求您，求您饶了奴婢！”
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回荡室内，丽娘额头所触的地面，也变成一片杂乱的血色痕迹。
孟澜脸色阴沉得像是外边的漫天乌云，他站起身子，怒不可遏地一拍桌面，“疯女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她神志不清，来人，给我用家法！让这个疯女人清醒过来，再接着审问！”
胸膛急促的起伏露出了他紧张的心声，孟澜几乎是瞬间就看向了孟听枫，眼底是掩不住的慌乱。
只因丽娘口中的“夫人”便是孟听枫的母亲岳晶灵，而她口口声声求饶，求的便是当初二人勾搭的丑事。
岳晶灵心地仁善，虽伤心不已，却并未打算处置丽娘，而是交给孟澜做抉择。但孟澜与岳晶灵心性正巧相反，丽娘一口咬定是他故意为之，而非丽娘蓄意勾引，这般丑事，孟澜怎能容忍，当即就要把丽娘发卖出去。
可跟在岳晶灵身边的老嬷嬷心软，见丽娘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便擅作主张将她留在府中，做了杂活丫鬟。随后，便是丽娘不甘心，蓄谋接近孟澜，甚至是他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最后被孟澜发现，赶出府的事情。
见孟澜要用家法，丽娘飞快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恐，手脚并用就要往门口爬。
孟听枫快步走到门边，拦住了她，也拦住了要动家法的家仆。
家仆与孟听枫对视一眼，满脸为难，欲言又止。
只见孟听枫坚定地拽起丽娘，扶住她颤巍巍的身子，对孟澜说道：“爹是在怕什么？”
孟澜稍安的心中大石又被高高提起，他惊诧道：“枫儿，你，你说什么？”
“我说，”孟听枫一字一句道，“爹在怕什么？”
她将丽娘一推，自己则走上前，与孟澜平视。
“爹是怕，丽娘将爹当年所做的丑事全都抖落出来？
“还是说，爹害怕我知道爹其实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人，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伟岸？”
孟澜嘴唇翕动，声音颤抖：“你……都知道了？”
想到此前在这座宅院之上发生的众多事情，孟澜不禁感到心虚，更是冷汗直流。
一时间只觉孟听枫的目光如炬，他竟不敢与之对视。
站在一旁静看好戏的孟雪怡没想到事态竟是如此发展，怔神片刻后，立即挡在二人中间，缓和道：“妹妹怎能轻信这个疯女人的话呢？她口中所说，字字句句皆是骇人听闻，无人证实。爹既如此看重你，妹妹就万不该以此怀疑父亲，伤他老人家的心。”
孟澜看着两个女儿对峙的身影，轻舒一口气，随即又觉得孟雪怡说的有道理，丽娘说的事根本没有证据考究，他又何必自乱阵脚？
可让父女二人都没想到的是，孟听枫不禁没有反思，口中说出的话反而更为惊人：“姐姐，旁人只知你是孟府养女，却甚少有人知晓，你是与爹有真正血缘的女儿吧？”
她眸光直直射来，滚烫如岩浆一般倾洒在孟雪怡的身上。
孟雪怡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她披在身上遮丑的那层皮，也被那热意滚滚的岩浆烧成一片焦灰。
周围探究的目光齐齐看向她，孟雪怡下意识地就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微微颤抖着。
孟澜亦愣了神：“枫儿，你……在说些什么？”
孟听枫勾起唇角，敞亮地大声说道：“我在说，孟雪怡并非养女，而是您的亲生女儿！”
不是要拿丽娘来算计她吗？谁说这屋内只有一个疯子，她孟听枫偏就不走常规，不按孟雪怡的心意去做，偏要做比丽娘更疯癫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