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小院短短半日时间,门槛都快被前来道喜的乡里族人踏平。
男人们在堂屋里吃茶叙话,女人们扎堆在小院欢声笑语,孩子们穿梭在大人之间嬉笑打闹。
饶是锦绣早有准备,但被众人簇拥恭维仍是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张婆子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头回被这热闹冲昏头脑,老人家喜笑颜开,为闺女和女婿倍感欣慰。
心道,女婿有出息,将来一定是当大官的才子。
族里清楚贺年庚名下有多少亩地,都不敢打贺年庚名下免除赋税的名额,按当朝秀才免税制度,秀才每年可享免一石粮食。
而贺年庚名下的十亩田地,正好每年需要上缴一石的粮食赋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放里自然不敢厚着那脸皮。
族里长辈在堂屋与贺年庚商议,明日择吉时开祠祭祖。
自贺年庚与锦绣成亲后,便将先父贺重齐的牌位请入族祠,如此,他同意族里管事开祠祭祖的提议。
贺屠夫两口子也带着孙女来道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比当初老儿子考中秀才都要高兴。
话说,贺年庚考中秀才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其中自然包括贺丞景两口子。
林氏从前仗着村里唯一的秀才娘子身份,哪怕天天在村头卖肉,也总爱用鼻孔朝天看人。
如今,自以为是的身份被徐锦绣压了下去,挺着七个月孕肚的林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瞅着徐锦被被众人簇拥,左右逢迎的样子,林氏咬碎了银牙,嗓子眼就像有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
新科举秀才放榜的消息,同样送回了县城书院。
时隔多月,贺丞景再一次呆若木鸡,无他,而是被一个只读了几年书的贺年庚比下去,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
入夜,应酬一天的男人回到正房,看见几个孩子全都横躺在他和媳妇的炕上,看样子是白天玩耍累了。
锦绣在床边给孩子身上都盖了层薄薄的被单,闻声回头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眸,她抱起睡醒一觉的小丫头,把孩子交到贺年庚怀里。
“这丫头被你惯坏了,你来哄。”
贺年庚眉眼柔和的接过闺女,另一只手牵过媳妇,把人带到桌前落坐。
怀里的小疏姐儿,看见抱自己的是亲爹,眉开眼笑地咧着小嘴,手舞足蹈好不开心。
这几个月,疏姐儿一直调整不了起夜的小毛病,全懒闺女爹的娇惯。
白天姐儿不愿睡,贺年庚闲下来便一直抱着,就连提笔写字也要腾出一只手抱着孩子。
有时连锦绣见了,都忍不住吃起自己小闺女的醋,大概明白了,前头的三个小子,孩子爹心里的气性。
闻着男人身上的酒气,锦绣无奈笑道:“一会儿,我们到隔壁偏房对付一宿。”
贺年庚瞅了眼炕床上的三个小子,浅笑点头:“好。”
今个放榜消息传回村里,族里的管事都来了,锦绣便让魏娘准备一桌席面,让贺年庚在灶房招待长辈们。
夫妻俩都是懒性子,都不想事后铺张大摆宴席。
“明日我们带孩子上山拜祭娘亲可好?”锦绣说。
贺年庚欣然点头,抬手揩起锦绣耳旁的碎发,道:“过几日,礼大夫和子叔便要前往闲人居,孩子的行囊都装备好了?”
提到即将与他们分离些时日的二子,锦绣难忍心头不舍,回头望了眼床上酣睡的小子。
丞延和丞舟相比,个头虽说一般高,身子骨明显要比他大哥薄弱。
这些年,孩子断断续续服用礼大夫调配的方子,虽然有所好转,但根除瘾疾又岂是易事。
据说,礼大夫在【闲人居】有一口灌养多年的药泉,许是对治理孩子瘾疾方面有用。
此次礼大夫将独自带丞延回到【闲人居】,为了孩子身子健康着想,夫妻俩终究点头同意。
“这些天我多做了几套来年的春裳,孩子个头飙得快,听说【闲人居】有父亲当年收养的一群孩子,个个都是有点本事,洗衣做饭,裁衣纳鞋,看家护院。两位先生让我俩尽管放心。”锦绣嘴上这么唠着,实则更像是在劝说自己。
她口中的父亲,指的自然是贺重齐。
当年贺重齐集结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豪士创立【闲人居】,时常带回几个在这世间孤苦无依的稚子,收留在闲人居名下,培养心腹为闲人居效力。
哪怕现在【闲人居】没有主子在,这群人依旧恪尽职守,从不轻易让外人踏足闲人居所在的小岛屿。
若不是手头上买卖的事情丢不下,其他孩子都还小,贺年庚还得准备来年下场乡试,锦绣也想拖家带口的跟着过去。
贺年庚握紧她的手,轻声宽慰道:“这是好事,趁孩子小尽早调理好身子。”
她当然想得通,但是做娘的,心里总舍不得孩子这么小年岁,便离开身边。
锦绣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边的笑,伸手抱过小闺女,小声说:“魏娘已经给你备了热水在偏房,我们现在过去,省得吵醒孩子。”
“好。”
夫妻俩带着闺女从桌前起身,吹灭桌面上的烛火,缓步出了正房。
昏暗的月色透过微敞的窗户,铺散在炕上的三个小家伙身上。
仿佛这一夜,成了兄弟仨人往后鲜少再聚,又时常能回忆起的温馨一幕。
翌日。
晨早,镇子上的徐老四带着妻儿特意回乡给妹夫道喜,本就是入赘梁家的徐老四,近年来因着老娘妹子的关系,使得他在岳丈长辈等人面前越发得到重用。
现如今妹夫考上了秀才廪生,更是让他与有荣焉,来年妹夫若是再考上举人,那么他就是举人老爷的舅子。
这层身份日后出门谈买卖,谁不得给他徐老四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