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公元623年)二月末,大唐内外交相辉映,内平徐圆朗,外纳林邑贡,镇守北疆的幽州总管李艺(罗艺)审时度势,以进为退,携三千铁骑上表请求入朝。这背后是一场始于三年前、与太子李建成结成的精密政治投资。李艺以幽州兵权换取中央权柄与太子的未来庇护,李建成则借此获得抗衡秦王李世民的强悍外援。
朝廷在争议中准其所请,授予李艺左翊卫大将军并保留其幽州都督一职,此安排暗藏太子布局的玄机。与此同时,象征开国战时体制的参旗等十二军被正式裁撤,府兵卸甲,旗帜降下,与远方大明宫兴建的木屑声交织,清晰昭示着这个新生王朝正从血火征伐,坚定地迈向偃武修文的全新时代。
三月初的一日,残雪尚未化尽的渔阳城头,燕王高开道按剑而立,望着南方浑浊的滹沱河水。这位四十一岁的枭雄,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高开道本是沧州盐户出身。大业七年,隋炀帝征高丽,盐场官吏强征其父为纤夫,老人病死于辽东道上。十九岁的高开道夜烧盐场衙署,带着三百盐丁遁入渤海芦苇荡,从此开始了传奇生涯。他曾先后依附格谦、窦建德,三年前(武德三年)窦建德败亡后,他收拢残部北上渔阳,于次年正月自称燕王,建元始兴。
“始兴”这个年号透着讽刺,他起家的渔阳郡(今北京及河北北部)地处边陲,北有突厥虎视,南有大唐压境。去岁秋冬,河北大旱,渔阳粮仓已见底。此刻他转身望向军帐中悬挂的舆图,目光落在唐朝瀛州所辖的文安、鲁城两地。
文安县位于今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地处大清河下游,永定河泛区东缘。在唐代,这里是河北漕运的重要节点,素有“九河下梢”之称。鲁城县位于今河北省沧州市肃宁县东北,隋开皇十六年置县,因鲁城河得名,地处瀛州腹地,物产丰饶。两城相距百余里,恰如镶嵌在河北平原上的两颗明珠。
三月十一日夜,渔阳王宫内灯火通明。
“大王请看。”军师崔鉴持烛照向沙盘,“文安城守军不过八百,且大半是新募乡勇。鲁城县令张俭是个文官,从未经历战阵。”烛光在他花白胡须上跳动,“更重要的是,这两城的粮仓,去岁秋税刚入。”
高开道蹲下身,抓起一把代表粮草的木屑:“突厥人答应换给我们的粟米,要等到五月黄河开航。可军中现在……”他没有说下去,但帐中诸将都明白,军中已将士兵一日两餐改为稀粥。
左卫将军赵世谟拔出匕首,猛地插在沙盘上文安位置:“末将愿领三千精骑,五日之内,必破两城!”
“不可。”高开道摇头,“唐军在瀛州驻有平善政所部五千人。此人原是李艺麾下骁将,去年在易水大破刘黑闼残部,不可小觑。”
他站起身,玄色王袍在烛火中泛起幽光:“本王亲自去。但要分兵,世谟领两千人佯攻景城,吸引平善政注意。待他援军出动,本王亲率四千轻骑直扑文安。”他手指划过沙盘上蜿蜒的河流,“得手后沿鲁城河北上,一日夜可至鲁城。等平善政反应过来,我们已满载而归。”
崔鉴沉吟道:“大王,若平善政不救景城,而是……”
“那他就会失去景城。”高开道冷笑,“李渊刚封了他瀛州兵马使,他不敢丢城失地。”这话说得笃定,帐中将领纷纷点头。
三日后,三百里外的河间城兵马使府内,四十五岁的平善政正在油灯下擦拭横刀。
他是并州祁县人,原在隋将王仁恭麾下任队正。义宁元年,李渊晋阳起兵,他率五十骑夜袭隋军粮道,被李世民擢为校尉。武德四年征刘黑闼时,他在洺水之战中救出被围的程咬金,由此获授骠骑将军。去年九月,朝廷命他镇守瀛州,正是看中他熟知河北地形。
“将军!”斥候队长浑身湿透闯入,“渔阳有异动。高开道部将赵世谟率军南下,方向似是景城。”
平善政手中布巾一顿。他起身走向墙上的巨幅舆图,这是去岁冬他亲自带人测绘的,连各村水井位置都标注清楚。
“景城……”他手指轻点,“高开道真要打景城,该走章武才对。”忽然他目光定在两处:“文安、鲁城。去年秋税,这两地存粮最多。”
副将段德操皱眉:“可赵世谟明明朝景城去了。”
“声东击西。”平善政转身,“德操,你率一千人驰援景城,但要慢,每日行军不超过三十里。若遇赵世谟部,只守不攻。”
他抓起令箭:“其余各部,随我赴文安。高开道若真敢来……”他没有说完,但眼中寒光让帐中温度骤降。
三月十三日晨,文安城外的麦田还结着霜。
高开道站在城西土坡上,脸色铁青。文安是破了,守军抵抗了不到两个时辰。可粮仓里的存粮,比预想的少了三成。更糟的是,昨夜抓到的县丞招供:五日前,平善政已派人运走部分粮草。
“中计了。”他咬牙道,“快,立即转道鲁城!”
高开道立即率四千骑兵卷起烟尘南下。午时刚过,鲁城城墙已在地平线上显露轮廓。就在此时,前军突然传来惊呼——鲁城河上的木桥,断了。
放眼望去,显然不是自然坍塌。桥墩处整齐的斧凿痕迹,在春水中清晰可见。
“后队改前队,原路返回!”高开道厉声下令。可已经晚了。
但见东面芦苇荡中,突然竖起无数唐字旌旗。箭矢如蝗虫般飞来,燕军前阵顿时人仰马翻。
平善政站在河堤高处,看着乱作一团的燕军。他今晨丑时便到此布阵,命人连夜毁桥,主力则埋伏在河东芦苇深处。此刻他抬手,战鼓三通,这是全线出击的信号。
更致命的一击来自西面。段德操率领的一千骑兵,根本没有去景城,而是在文安以南三十里处潜伏。此刻他们从燕军背后杀出,箭矢专射马匹。
战斗在申时结束。高开道率残部八百余人突围北逃,遗尸两千余具,被俘一千三百人。唐军缴获战马一千五百匹,兵器无算。
夕阳下,平善政巡视战场。在鲁城河边,他看见一个受伤的燕军少年兵,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正努力爬向一具年长士兵的尸体。
“那是我兄长。”少年哭着说,“我们渔阳……已经三个月没吃到干饭了。”
平善政沉默片刻,吩咐军医:“给他治伤,伤好后发路费遣返。”他望着北方暮色,对段德操低声道:“给长安的捷报里,不要提燕军缺粮的事。”
“将军?”
“高开道活不长了。”平善政翻身上马,“一个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的主帅,不需要我们动手。”
此刻的鲁城河畔,春风正吹绿染血的芦苇,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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