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汐右手端着一盘茶和烟，向这边缓缓走来。沈丘的脸色很难看，她好像在忍着泪花。
“拂然先生，要烟果吗？”
“谢谢。”我礼貌的拿起一支烟，放进口袋。
“你没事吧？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沈丘汐摇了摇头，端着果盘走向前面。
总感觉丘汐没有她们说的这么坏，我端起茶喝了一点，看着丘汐渐渐远去的身影。
“夫君，水瑶困了。”
“那夫人先休息一会，等回到家我再叫你出来。”
“好。”
水瑶回到玉佩后，我把黑玉佩挂在脖子上。看着还在斗酒的宾客，不由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明明是丧事搞得跟喜事一样，哎，头疼。
揉了揉太阳穴，我走出灵堂，站在屋檐下面抬起头，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风卷着细雨随风飘摆，我伸出手拦住了一滴雨水，雨水在手掌上溅起了一朵水花，晶莹剔透不带一丝污秽，也不知道这雨水还能保持多久的干净。
现在的科技是越来越发达了，但污染环境的排放物也越来越多，也许也只有像这些偏远的小山村，才有这么干净的雨水吧。
“呜……呜呜……呜”
听到右边好像女孩哭泣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女孩抱着双膝在躲在角落里哭泣。这是谁家的小女孩，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家人也不知道出来找一下。
“小丫头？”
“小丫头？”
“小丫头你为什么要哭呀，说出来大哥哥帮你好不好？”
“我的……我的风筝挂在前面的树上……下不来了，妈妈知道了一定会骂我的，呜呜”
“别哭了，大哥哥帮你去拿。”
小丫头抬起头，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小丫头，小丫头说了声谢谢，接过手帕。
“大哥哥真的能帮我拿下风筝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这里有长一点棍子之类的吗？”
“有，在隔壁的柴房。”
“能帮我去拿一下吗？”这树有两层楼高，不拿竹竿想拿到挂在树顶的风筝挺难的，下雨天又不能爬上去。
小丫头走后，我打量了一下那棵树，这树以前在村里看到过，别名叫扇儿树，因为树子像扇子一样，所以夏天的时候村里人总喜欢在树下乘凉，拿起一两片叶子当扇子用。
“大哥哥，竹竿找到了。”
小丫头双手抱着竹竿一路把竹竿拖来到跟前，累的气喘吁吁的大口呼气。
“大哥哥，给~”
“谢谢。”
我接过她给的竹竿，随意挥舞了三下，这竹竿挺称手，要是拿来打人的话绝对不错。
我记得以为习有一套百狗棍，是啊秋师傅教我用来防山上的恶狼的，好久没使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使出来。
小丫头跑进灵堂里，说让我等等，我猜她应该是帮我拿雨伞去了。
丘汐垂头从门口走出来，我和她彼此互看了一眼，又各自盯向前方。雨像无止境下雨，狂风声吹过引起一阵似鬼叫般的鬼嚎，那是山洞被风吹过的声音。
一张照片随着风在雨中飘零，最后落到了我脚边。我弯下腰捡起照片，看到照片中的两个人，不禁愣住。我回头看了一眼灵堂里灵柩上的灰白照片，又回过头看了眼在一旁正盯着雨景的她。
我想了想把照片擦干净递给丘汐，沈丘汐先是一愣接过照片，只是看了一眼她就把照片紧紧抱在怀里，冷俊的脸上竟多了一滴泪珠。我看着久下不停的雨，心中不由也无故泛起了忧伤，我……这是想家了吧？
“先生，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这么多的迫不得已？”
“这个世界太大，难免会有悲有喜。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沈小姐要节哀顺变。”
“大哥哥，雨伞找到了。”
小丫头拿着雨伞从门口跑出来，沈丘汐和小丫头对视了一眼，用长袖擦干眼泪转身走进灵堂里。小丫头跑来扯了扯我的衣服，把雨伞递给我。
“大哥哥，丘汐姐姐为什么哭了？是不是大哥哥欺负丘汐姐姐，丘汐姐姐对我很好，大哥哥不可以欺负她！”
“她只是眼睛里不小心进了沙子，没事的。”
“大哥哥，我的风筝快飞走了。”小丫头用手着急的指向树顶，蝴蝶风筝在树顶上翩翩起舞，想摆脱困住它的牢笼，其实我们的人生也像这只风筝一样，我撑起雨伞走到树下，举起竹竿绕住它命运的绳索，在它欲要挣脱出树枝时，将它狠狠拉下来捏住它将要展翅飞翔的翅翼。
“呐，你要的风筝。”
“谢谢大哥哥，大哥哥人真好。”
“小丫头以后可不许再哭鼻子了哦，哭多了会变丑的。”
“嗯嗯。”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小丫头居然信了，无比认真的点头。
“拂然先生。”
“好，马上来。”
应该是准备结束了，让我赶紧过去。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妙，大哥哥你呢？”
“拂然。”
“拂然……拂然？”
“怎么了，我的名字很奇怪吗？”
“第一次叫有姓拂的人。”
“世界上各种各样姓的都有，等你长大了会见到更多的姓。”
“是吗？那我要快点长大，然后出去玩。”
“小丫头，长大未必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的。”小时候以为长大之后没人管可以为所欲为，但真当长大之后，才知道那时被父母管到严严实实的我，是多么的幸福。
我俯下身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小丫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真好看，只希望长大之后她依旧能保持这份纯真。
“大哥哥再揉，我的头发就要乱了。”
“没事，乱了我帮你梳。谁帮你梳的包子头，还不如我梳的好看。”
“大哥哥不许笑，不许笑。”
“这包子头是你梳的吧？”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梳头发。”
“梳的还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小丫头笑着点点头，走过来拉起我的手。
“大哥哥我们快点进去吧，不然姐姐会着急的。”
被这小丫头拉着手走进灵堂里面。灵堂里面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摆了鸡肉，鸭肉，还有一些水果，香烛前还摆了两碗大米，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站在桌前，右手持着桃木剑，左手捏着一张字迹模糊的黄符。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愤怒的想走上前去，丘汐用手拦住我，不让我上前。
“先生别激动，我们只是想帮大老爷去了煞气再出去。”一个青年开口说，我看了一下棺材冷哼一声。
法事处理完，那个身穿道袍的男子往回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他并没有说什么，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他。
我走上前在香炉山上好三支香，和他们准备好最后的送葬礼。一切都结束之后，我走出灵堂撑起那小丫头给的雨伞，匆匆回到车里。
雨似乎没有停下的念头，温度越来越冷竟然像到了零度以下一样，光是站着，腿就已经冻完了。
插上车的钥匙启动车，我将车开到了屋檐下。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来了，站在了屋檐的右边。灵柩一抬出来，屋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哭声，不知道是真的难过还是他们哭的太过认真，竟然也让我红了双眼。
灵柩可以同尸体运回去，也可以不同，完全看家属的意见。四五个壮汉把灵柩抬进车里，我在一旁准备关上车门，那小丫头却冲上来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知道她想看最后一眼，所以没有阻拦。
小丫头盯着白布，强忍了许久的泪花，终究还是落下了。人生有太多的生离死别，其实是不是很亲的人，面对此情此景，也会不由的伤心。小丫头不知道从哪里采来一朵白色的野花，将她轻轻放在他的头旁。
“这是爷爷您最爱的白目花，沈妙答应过爷爷，一定要采到这白目花，沈妙做到了，爷爷沈妙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了，所以爷爷要好好休息，等爷爷睡醒了沈妙再来看爷爷。”小丫头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我脱下外套披在了小丫头的身上。
这个冬天太冷了，太冷了……
哭了不知多久，小丫头晕厥了过去。小丫头的母亲走出来抱住小丫头，小丫头的手却还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而她的母亲身体瘦弱，无论怎么扯都扯不开她的手，旁边的人事不关己的站着。
总是要有人来做坏人的，还是我来当这个坏人吧。我走上前去，惭愧不如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将她的小手一根一根的掰开，让她放开了那冰冷到再多温暖都已无法挽回的手。
小丫头的母亲把小丫头抱在怀里，她眼中的眼泪还像雨水一样落着，她的小手紧紧捏着母亲的衣服，尽管是那么的无力，却让人不由的感叹。
作为大人，我们已经失去了作为孩童的纯真，有些时候我真的感到自愧不如，一个二十几岁出头的大人，比不过一个六七岁不到的小丫头。
她那份感情是我所没有的，可能我已经见惯了世间的冷暖，也慢慢变得无情起来了。
“先生辛苦了，这个红包你收着，就当是我们给你的辛苦费，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一个主事的青年将红包塞到我的上衣口袋里，我摇了摇头，说了句谢谢，把红包从上衣里拿出来，放回了他的口袋。我尽管很缺钱，但我也不会要这样的钱，因为这次的钱我绝对不能要。
“切，不识抬举，阿沈哥给你面子是抬举你。给脸不要脸，装什么好人。”主事青年的老婆弄骂了一句，将刚才那个青年手口袋里的红包拿了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妙莲！”青年男子怒骂了她一句，她索然装作没事的，在旁边依旧嗑着瓜子。
娶妻不好毁三代，我摇了摇头没有在意的去理他们，他们也权当没事发生。每个人按照礼数轮流拜了一下之后，我关上后备箱的车门。看着还在落泪的小丫头，很小声轻叹了口气，将伞还给小丫头的妈妈。
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下屋檐上还挂着白绫，沈丘汐刚好也在盯着屋檐上的白绫入神，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念头。
“沈小姐，节哀顺变。”这是我唯一以我一个外人身份能说出口的话。她就像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还是盯着那条白绫入神。
“先生该送老爷子走了，不然错过了时辰，我怕先生也担当不起。”
“妙莲你给我闭嘴！”
青年愤怒的一巴掌打在了那个女的脸上，那个女的捂着被打的右脸迅速走跑进灵堂，不知为何竟平地摔了一跤，惹得哄堂大笑。
“走了。”
丢下这句话，我甩身走进车里。每次遇到这样的工作，都是我最心烦的时候，人有好有坏，亦有情亦无情，本想着看淡那些无情，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一路上风雨漂泊，冷的不是身，而是心。雷声像不要钱似的，越来越轰鸣，似乎想要震的这九霄雷动，苍穹破灭。
看了眼右边窗外的雨，雨水已经完全遮盖住了车窗，连外面的景物都是模糊不清，前窗要是没有雨刷，估计也是寸步难行。
行驶到公路上，我看到一辆抛锚的警车，停下车来。周围四处无人，若是我不帮她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回家，这雨恐怕短时间内是停不了了。
“咚咚咚……。”
我听到很有规律的敲门声，打开了车门。然后他开车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我竟没有想到是她。
“拂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上来再说吧，这里雨大。”
“等等，我把车锁上了，我就上来。”
她回过身迅速锁上车门，然后一步跨入车上。因为之前的事，我俩没有说话，我不好意思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因为我脑子很笨，最不会的就是哄女孩子。
“好……好巧，你也是刚工作回来吗？”
“嗯，是。”
我瞄了她一眼，她浑身湿透，白色的衣襟里衬出蓝色，而是下身只穿着一条很短的白裙，而那白裙也被雨水淋湿了一大半，映出白色三角一半的勾线。
我无意的瞥了一眼，但她好像注意到了，用警服盖住裙子红起脸，身体也不由微侧过右边，似乎不想让我看见。
“我车柜右边，我记得有一套衣服，你要不要穿着试试。”我咳嗽两声，开口说道。因为我也不想她一直湿露露的，不单单是因为会影响我开车，而是我怕她感冒了。冬季感冒是很难受的，体验过的人表示不想再尝试。
她侧过身打开车柜，拿出了一套衣服，那套衣服是我先前准备的，因为灵车里的温度很低还不能调，所以我就备着，怕太冷的时候，我就穿上。她拿着衣服和裤子迟迟不敢换上，我知道她在害羞什么所以停下车。
“这里下着大雨，四周都没有人，你赶紧换上吧，我不会偷看的。还有这毛巾，你先擦一下再换上，免得感冒了。”
“不……不行……啊切！”
“还不换上的话，这个季节感冒很难好的。”
“你……你要保证不偷看。”
“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
我闭上眼睛，将头扭过一边。听到她稀稀疏疏开始换衣服的声音，身体竟然不由的燥热起来，她的小手好像无意间碰到我的肩膀，我忍住流鼻血的冲动，平静下来。
都和水瑶她们结婚这么久了，面对其他女孩，我竟然还会这么冲动，真是无语。
我紧闭上眼睛，没有睁开，我感觉以她的脾气，要是此刻我敢睁开眼睛一秒，明天医院的重症病房号里面，绝对会有我的身影。
“我换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哦。”轻轻应了一句，我睁开眼睛。
结果眼前的这一幕，弥补了我没有偷看的损失。我的这衣服也太小了点吧，才到她的肚脐下面。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看了一眼她的胸前不由血脉膨涨，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这么……这么大……衣服完全是合适的，只是衣服都被她那玉峰顶了起来，所以才会显短。
雨水从她的长发下滑落，她用手慢慢撩起长发，我迅速用手捂住鼻子长呼出了一口气，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冷不冷？我这外套也给你穿吧。”
“不用……不用了。这车的温度这么低，能不能调一下。”
“这车里的温度是调不了的，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穿上我这件衣服吧。”我把外套递给她，她不好意思的接过，然后披在胸前。
“谢谢你，拂然，要是今天没有你，我恐怕就回不去了。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要逗你和以晴的，我上次只是……只是想开个玩笑，惹你生气了对不起。”
“没事，都是朋友，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我记得我还欠你一碗牛肉面呢，等一下要不要一起下车去吃碗面？”
“嗯嗯。”她点了点头，刚才紧皱的眉头缓和了许多。
车内的气氛很尴尬，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聊，也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似乎上次跟他闹了一次别扭之后有了隔阂，双方说话都很客气，却成了我们少话的原因。
“以柔你刚才是说什么工作回来？怎么车会抛锚了呢？”
“我刚刚从东城县回来，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遇上了这么大的大雨，车胎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爆了，应该是玻璃之类的，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跟公路局的说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去看一下的。”
“有火吗？”我拿出口袋里的那支烟，心情复杂。
“不许抽这种东西，对身体不好。”她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烟。
“管得跟我媳妇似的。”我抢不过她，只能讪讪一笑。
“谁……谁是你媳妇，流氓！”
因为我刚才刚好想起了水瑶，所以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她居然误会了，看着她羞红了脸，竟有一丝想吻她的冲动。不过想想咱家媳妇还在身上呢，还是想想吧。
前窗的雨刷不停的刮着，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让雨水打满了玻璃，我开的非常慢，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刚才雨欣被雨淋过，虽然换上了衣服，却还是冷得她发抖，我注意到了这点可是却无能为力。
“过来一点。”
“听话。”
我腾出右手把她拉过我这边，两个身体靠在一起，虽然有些尴尬感，不过总比一个人单着冷好。她发抖的手臂时不时抖到我的肩膀上，我开车差点失误飙出了一个弯。
想开快点回去，但下雨天路看不清楚，又非常的担心会撞到人。车里那该死的温度还不能调，冷到连我瑟瑟发抖，我是想调过那个温度，可我愣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那个温度的开关，开车可不能太分心。
两个人相依在一起的体温就像温水一样，稍微有一个人一动，那脆弱的温度就会顿时消散。
温度越来越冷，他不好意思的将身体慢慢靠得我越来越近，我可以察觉到，但也没有出声，她冷到嘴唇都发白了，我又怎么敢去说她的不是。
我保持握方向盘的姿势不变，任由她的身体靠近我，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我停下车看着快要晕厥过去的她，忙把另一条干的毛巾也围在她的脖子上。我伸出手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好烫，得赶紧送她去医院才行。
“忍着，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她点点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睡过去。我迅速打开手机导航，定位了一下最近的医院。
“拂然我好冷……好冷。”
“抱我！”
我快速说了一声，然后握紧方向盘睁大眼睛，将油门踩到一百多，迅速奔向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