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西县，说是个县城，其实并没有很大。
即便对一个孩子来说的，三刻钟的时间也足以从城中走到城南。
龚小闯站在巷子口，仔仔细细的舔着手指上的油脂。
直到将那油脂舔的干干净净，他才抓了把雪一边搓着一边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相对于那已显喧嚣的长街，巷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过年的欢庆，早已在这里消散，唯一的年味儿，就是两侧破旧宅院门上贴着的新对联。
对于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过年，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好事。
世道艰难，城居不易，城中活计本就不多。
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足够的余粮来应对亲戚往来。
巷子里，被荒废的宅院，也不只是一两处。
其中最大也最完整的一处，就在巷子尽头。
龚小闯刚刚靠近那荒废的院子，便听到里面传来数声惊叫：
“救命啊！”
“鬼啊！！！”
凄厉的声音，吓得龚小闯一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浑身一疼，直接被人撞倒在地。
随即几个泼皮在他面前，连滚带爬的从院子中跑了出来。
由于跑的太急，雪地之上，有人甚至连续摔了好几个跟头。
混乱的场面，让龚小闯脑袋一懵，甚至都忘了要哭的事情。
直到几人背影消失在巷子，他才抽了抽鼻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向着家中跑去。
巷子里的惊叫和那几个泼皮连滚带爬的狼狈样，把他吓得不轻。
龚小闯消失后，巷子里沉寂了良久。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院中有一道童声响起：
“哥，他们走了吗？”
“走了。”
回话的是一个同样带着些许稚气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但眉眼之间却是少有的沉稳。
他看了一眼院子外面，顿了顿，又补充道：
“龚小闯也来了。”
一听到龚小闯来了，那童声气鼓鼓的道：
“龚小闯？！他来做什么？”
“是不是又想带龚老二来抢东西？”
说话的，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女童，看个头有六七岁的样子。
她身上衣衫虽旧，却包裹的严严实实。
听到女童的问话，少年摇了摇头说道：
“龚老二没来，不过龚小闯应该是回去叫人了。”
“等下龚老二要是来了，你可别乱说话，我们斗不过他。”
那女童闻言将头一别，撅着嘴道：
“那他也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他还说要把我抢去给他当儿媳妇呢！”
少年沉默了一下，他望着门外轻声道：
“龚老二不抢，也会有李老二、张老二来抢，刚才那些人不就是例子？”
“龚老二是个死抠门，他抢走了，至少不会到处声张。”
“要是那些东西让刚才这些人看见，我们活不过今夜。”
女童转过头，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道：
“才不会呢，这里有鬼！晚上他们不敢过来！”
少年闻言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
“鬼...吗？”
鬼？哪儿来的鬼？那不过是父亲遗泽。
是巡夜们为了让他们有个安身之所，配合他们传出的谣言。
可这谣言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住他们一世。
他的那些小手段，第一次、第二次还能唬得住人。
可再重复下去，早晚有暴露的一天。
更何况，现在院子中，还多了一个大麻烦。
少年扭头看向了那间还算完好的厢房。
厢房角落，一堆稻草之中，正躺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
年轻人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无比，上面看不到一丝血色，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那白色的破旧衣衫，被污血染红一片，此刻已被冻得硬邦邦的。
要不是那蜷缩着的身体时不时地无意识抽搐一下，妹妹又在一旁苦苦哀求。
少年早就报官，把他当做尸体埋了去。
见到少年向着厢房望去，女童同样转过头，满脸担忧的道：
“哥，你说这个哥哥还能醒过来吗？他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少年看着年轻人的状况，微微摇了摇头，能不能醒，他也不知道。
不过，大冬天的一身单衣，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不吃不喝，还能坚持三天。
这让少年不由想起了父亲在世时，说的那些高来高去的术士高人。
不过仔细看这人的年龄，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实在不像什么术士高人。
思绪飘飞间，少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
他能看出来那年轻人的异常，那在街面上混迹了多年的龚老二肯定也能看出来。
之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人的存在，那龚老二还能忍得住。
今日这些泼皮一来闹，那龚老二可不一定能够忍得住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
另一边，龚小闯回到家中之时，他爹龚老二正剔着牙，跷着二郎腿在屋里哼小曲儿。
见儿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龚老二眉头一皱：
“慌什么？撞鬼了？”
“爹！爹！”
龚小闯喘着粗气，指着巷子深处的方向：
“破院子...破院子真...真有鬼！刚...刚才几个泼皮进去，被....被吓的爬出来了！”
龚老二闻言，正在抠牙的手一顿，小眼睛眯了起来。
“让你去看的人呢？死了没？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至于鬼，那破院子他去了不是一两次了，估计又是那个小崽子搞出的把戏。
要是真有鬼，那两个小崽子根本活不到现在。
龚小闯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我...我没进去...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撞倒我。”
“我...我害怕，就跑回来了...人...人好像还在里面？”
“废物！”
龚老二闻言骂了一句，心中却是一急。
那巷子里的破院子，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拆完了。
就剩下两间破房子，还是看在巡夜队的遗孤的份上，给他们留下来的。
正常情况下，这些泼皮们绝对不会往那边去。
现在的有人找上门，要么是那两个小崽子做了什么被人盯上了。
要么就是自己这两天的反常，在街面上有些扎眼了。
他骂骂咧咧站起身，从门后拎出一根木棍走了出去：
“妈的，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