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 章 此去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杜城从御书房退下，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的耳畔还回荡着皇帝那看似随意却暗藏深意的话语，以及柔嘉公主那带着期许的回应。
走出殿门，夜已深沉，月色如水般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泛出清冷的光。
杜城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宫墙，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他与沈翊一同漫步在这宫道，畅谈理想抱负，可如今，一个远走，一个却被这宫廷的权谋紧紧束缚。
“将军留步。”身后传来柔嘉公主的声音，杜城身形一滞，缓缓转身。月光下，公主的面容被镀上一层银辉，美得如梦似幻，可杜城此刻却无心欣赏。
“公主殿下。”杜城拱手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柔嘉公主走近几步，她轻轻叹了口气，“杜将军，你莫要觉得我是在强求于你。我虽为公主，却也懂得将军的志向与抱负。只是这皇家的婚姻，向来身不由己。我若不主动些，怕是要被许配给那些只知享乐的王公贵族。”
杜城微微皱眉，他抬眸看向公主，眼中满是诧异，没想到公主竟会说出这般肺腑之言。
"；公主殿下，您的心意杜城铭记于心，只是边疆烽火未熄，百姓仍在水火之中，臣身为将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满心满眼唯有战事与家国，实在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杜城言辞恳切，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柔嘉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将军心怀天下，本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怎会不懂。只是往后将军在外征战，若有闲暇，能捎封信回来，让我知晓将军平安，我便安心了。"；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向杜城，"；这是我亲手所制，里面装着平安符，愿将军万事顺遂。"；
杜城看着那锦囊，犹豫片刻，终是伸手接过，"；多谢公主，只是战场凶险，生死难测，杜城实在不敢给公主任何承诺。"；
"；将军不必为难，我既送出这锦囊，便不求回报。"；柔嘉公主轻轻摇头，目光坚定，"；我只盼将军能早日平定边疆，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月色如水，洒落在两人身侧，映出一片寂静。
柔嘉公主望着杜城，犹豫了一瞬，终是轻声问道：“杜将军，我冒昧问一句，在这纷繁尘世中，将军可有倾心之人？”
杜城闻言，身形一僵，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沈翊的面容。
曾经与沈翊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那些并肩作战、彻夜长谈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纯粹的时光。
但如今沈翊已离去，这段情谊只能深埋心底。
他微微垂眸，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声音低沉却平稳：“公主，杜城一心扑在战事上，从未考虑过这些。于我而言，保家卫国、护百姓周全便是最重要之事，儿女情长太过奢侈，不敢奢望。”
柔嘉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军心怀大义，只是这世间，谁又能真的毫无牵挂？我不过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入得了将军的眼。”
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吹起公主的发丝，杜城侧身，替公主挡了挡那刺骨的寒风，"；夜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莫要着凉。"；
柔嘉公主微微点头，"；将军也保重。"；说罢，她深深看了杜城一眼，转身离去。
——
出了宫门，杜城并未回自己府邸，而是鬼使神差地朝着沈翊府上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街边店铺早已关门歇业，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夜色寂静。
很快，杜城便来到沈翊府前。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门上的铜环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抬手，却在触碰到门环的瞬间又犹豫了。
踌躇片刻，杜城还是敲响了门环。
许久，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老仆探出半个身子，瞧见是杜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行礼：“杜将军，您怎么来了？我家公子已经……”
“沈侍郎可在？”杜城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音，像是在期待着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老仆面露难色，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我家公子已经离开好一会了，走的时候，只是说要去寻个自在的地方，没留下具体的行踪。”
杜城的肩膀微微下垂，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可他仍不死心，追问道：“那他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东西？或是交代些什么与我有关的话？”
老仆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公子走前，倒是在书房待了很久，出来时，留下一个木匣，叮嘱我若将军来了，便将匣子交给您。”
杜城心中猛地一震，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声音微微发颤：“快，快把木匣拿给我。”老仆转身匆匆走进屋内，不多时，双手捧着一个雕花梨木匣出来。匣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显然已放置了些时日。
杜城接过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石桌上，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匣内，一幅画卷静静躺着，旁边是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书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写着“杜城亲启”。
杜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字迹，眼眶微微泛红，许久，才颤抖着拆开信封。
“杜城，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远离这喧嚣朝堂。这些日子，我反复思量，终觉自己无法再在这权谋倾轧中坚守本心。你与我不同，你心怀天下，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这份担当我望尘莫及。”
“还记得我们一同畅谈理想抱负，那时的我们，以为能携手改变这朝堂风气，庇佑天下百姓。可现实残酷，诸多无奈。但我坚信，你定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清明，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
“边疆战事吃紧，你定要保重自己。战场上刀光剑影，望你多加小心。我虽不知未来在何处，但无论身在何方，都会为你祈福。待你凯旋之日，若还念着我这个老友，或许我们还有重逢之时。”
“此去山高水远，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