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王龙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瞬间亮得吓人,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熊皮大氅带起一阵风,
“具体位置?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探马喘着粗气,飞快地汇报:“回王爷!就在鹰嘴峡进去不到五里地的一片背风坡上!
人数约有两三千,看着都面黄肌瘦,旗帜歪斜,战马也没剩几匹好的了,正在煮雪水,啃着像是树皮混着什么东西做的饼子…”
“好!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龙乐得重重一拍案几,震得地图都跳了一下,
“这大冷天的,他们连柴火都帮老子省了!正好,一把火送他们集体升天,还暖和!”他说完,毫不犹豫,
直接从令箭壶里抽出一支代表着最高紧急军令、漆成红色的火签令箭,看也不看,往地上狠狠一摔!
令箭与青砖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传我将令!”王龙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第一,立刻出动左右两营精锐,携带火油、火箭,给老子把鹰嘴峡那片林子围了!等风向对了,就放火烧山!
多大的火都给老子点起来!”“第二!”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把上次缴获的那些建虏的破锣、烂鼓、牛角号都给老子带上!
等火势起来,就在林子外边可劲儿地敲!可劲儿地吹!给周边那些还在观望的部落好好听听,这就叫跟老子王龙作对的下场!
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死亡摇滚’!看以后谁还敢缩在林子里当耗子!”“王爷!三思啊!”孙传庭一听要放火烧山,
脸色顿时变了,也顾不上尊卑,急忙上前一步,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王爷!此时天干物燥,北风正烈,一旦火起,
势必蔓延极快,难以控制!鹰嘴峡往东五十里,还有几个依附我们的鄂伦春小部落靠山吃山,万一火势失控,恐…恐伤及无辜啊!
再者,如此酷烈手段,只怕…只怕塞外部落闻之,会心生惧意,不利于日后招抚…”“无辜?惧意?”王龙猛地扭过头,
死死盯住孙传庭,眼神冰冷得让孙传庭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一步踏前,竟然直接伸手,一把揪住了孙传庭下巴上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须,
用力向下一扯!疼得孙传庭“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孙传庭!孙白谷!我的孙大将军!”王龙的脸几乎要贴到孙传庭脸上,
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对方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你跟老子谈无辜?你他妈跟一个当年差点在辽东冻死饿死、像野狗一样刨食吃的叫花子谈无辜?!
老子当年带着老娘逃难,扒树皮、吃观音土的时候,那些高门大户、那些部落头人,谁他妈跟老子说过半句‘无辜’?!啊?!
现在你跟老子扯这个?!”他猛地甩开孙传庭的胡子,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带下了几根胡须。孙传庭捂着下巴,又惊又痛,
看着状若疯狂的王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王龙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出的白气像愤怒的公牛,他指着殿外风雪弥漫的天空,
声音低沉却如同闷雷:“在这鬼地方,活着就是他娘最大的道理!对敌人仁慈?就是他妈对自己人残忍!今天你不一把火烧死他们,
明天他们缓过气来,就能再咬掉你一块肉!这个道理,你带兵这么多年,还不懂吗?!啊?!”孙传庭看着王龙那双因为激动和往事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丝毫虚伪,只有赤裸裸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对这个世界最深刻的不信任和狠厉。他最终深深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只是默默地揉了揉被扯痛的下巴。他知道,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徒劳。王龙看着沉默的孙传庭和一脸惊惧的左良玉,重重地哼了一声,
像是要把胸腔里的郁气都吐出来。他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都滚出去!按老子的命令办!谁敢阳奉阴违,延误军机,老子把他一起扔进火场烤了!”
孙传庭和左良玉,连同那名探马,连忙躬身行礼,匆匆退出了大殿。厚重的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部分风雪声,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纷扰。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龙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永不停歇的风雪呜咽。王龙独自一人,慢慢踱步到那座巨大的、
标注着辽东及周边地域的沙盘前。沙盘做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目了然。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沙盘上那片代表长白山余脉、
建州老巢所在的区域。那里,插着几面代表建州残部的小小的、黑色的三角旗。王龙伸出粗壮的手指,轻轻拨弄着那几面小旗,眼神变幻不定。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噌”一声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然后,就像发泄一般,他开始用匕首狠狠地刮削沙盘边缘那些用来代表森林的、
用细小木屑和绿色染料做成的装饰!“咔!咔!咔!”锋利的匕首轻易地将那些木屑削得四处飞溅,碎屑扬得沙盘上、地图上,甚至他的熊皮大氅上都是。
他一边削,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低沉而充满恨意的话语:“龙兴之地?呸!狗屁的龙兴之地!努尔哈赤!皇太极!你们不是把这破地方吹得天花乱坠吗?
明天!等老子的大火烧过去,这里就是他妈的一片焦土!是你们建州女真全族的乱葬岗!”他猛地停下动作,抬起头,望向窗外风雪弥漫的天空,
狠狠地朝窗外啐了一口唾沫。那口唾沫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穿过窗棂的缝隙,飞了出去。殿外,一个正站在脚手架上、奋力凿刻冻结石料的朝鲜工匠,
只觉得头顶一凉,下意识地抹了一把,摊开手一看,是一口浑浊的唾沫,还带着体温。工匠茫然地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紧闭的窗户,
最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挥舞着手里的凿子和锤子,不敢有丝毫怨言。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