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安坤慢条斯理地拿刀在那人身上擦了擦，边擦边漫不经心地说：“看什么看呢？现在不觉得我眼神阴沉沉的了？”
地上侧躺着的人也不敢掏出嘴里的草团，听到这话再次小心看了一眼，“呜呜”了两声。
曾安坤量他也不敢喊，用刀挑出了他嘴里那一团。
“咳咳，你是...你是下午撞到我...”，说到这里看到对面人的眼神，又改口说：“下午我，我...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大哥？”
他深吸了口气，捂着肩膀，强忍着疼痛，又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大哥，是我有眼...有眼不识泰山，大哥您...您大...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他平常也是逞凶斗狠的人物，是怎么也没想到敢有人在他头上动土，更别说动刀子，他今天要是能逃过一劫，他一定不会放过...
正当他垂着头小心躲着自己的眼神，卑微祈求时，蹲着那人又开口了，只一句话就令他诧异地抬起了头。
“史站长家的公子，威风的很呐！”
史和光：“您认识我？”
问话的同时，他心里也是一咯噔，知道他的身份还敢捅他？今儿难道...难逃一劫了？
曾安坤嗤笑了一声。
认识他？
那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化成灰他不一定认出来，但只是一年左右不见，他没什么变化，他自己倒是变成这副凄惨样儿，让人认不出来了。
不，也不能说没什么变化，起码一年前史和光还屁颠屁颠跟他屁股后头跑呢，现在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对他这个曾经的大哥认不出来一点儿了。
而他这个曾经的大哥呢？
他妈不要他，他哥不管他，他只能跟着他老子一起去了下放的肃州。
繁重艰苦的活儿压得他每天气都喘不过来，他几辈子要干的活估计都在那一年里干完了。
不光干活儿，还得挨打挨骂，刚开始他不服气，被欺负了上去就是干，但是，他怎么可能干得过地头蛇呢？
迎头就上不会跟那些人不打不相识，只会比之前被打得更狠，被打的多了，他才害怕了，也渐渐缩了起来。
他老子一个劳改犯，只会比他活儿更多，生活更惨，他在外面不顺心了回来就打他，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后来都是两人对着打。
不过，他们父子俩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他那个畜生不如的老子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史有粮举报了他，他迟早有一天要干趴下史有粮！
史有粮，真是名副其实，别人一听这名儿就知道是在管粮食的地方上班的，别人一听粮站的史有粮，都会多看他几眼。
但，明明他们俩是好兄弟，好朋友的，不是吗？
他还管史有粮叫史叔，他儿子史和光还跟着他屁股后面玩儿的。
他一开始还不信的，但他真的太苦了，没有点恨意支撑着他，他怀疑他都撑不了那么久。
他中间也跑过两次，但也不知道是他运气特别差还是怎么的，总是很快就会被发现，一旦被抓回去被打得更狠。
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后，他看着那些平常生活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的知青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然后彻夜不眠地看书、学习，他是真的羡慕。
他没这个资格！
他恨呐！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他爹，史叔，史和光了，他只想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
所以他趁着农场里知青闹着考试，闹着回城，一片乱哄哄的时候，计划好了一切，弄断了自己的腿，养伤，再悄悄扒火车离开。
路上腿上的疼痛，怕被发现的恐慌，躲躲藏藏没吃没喝的困境，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回忆！
都是这些人害的他，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本来还没去找史和光，没想到他倒撞上来了，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
地上缩着的史和光余光瞧着这人狰狞多变的脸色，吓得哆嗦了下，悄悄打量四周，希望能来个人救救他，他慢慢往后挪了挪身体。
只可惜，他刚一动，那人就发现了，又是一匕首扎了下来。
同时曾安坤眼疾手快地又堵上了他的嘴。
“你再乱动，小心我把你捅成筛子！”
史和光拼命点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不敢动了，他要疼死了！
奶奶、爸、妈，救命啊！呜呜呜！他觉得他的血快要流尽了，他要死了！
......
曾安坤还在愣神，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也不喝，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渐渐地，似乎觉得眼前全是史和光的血，他一个哆嗦，手里的水杯一歪，水撒了一腿。
水还有些温热，连带着腿上被浇得也热乎乎的，但很快，那片地方就变得凉飕飕的，很快，整个身体都是凉的...
曾玉兰正收拾了点钱票打算带安坤去卫生所看看伤口，一转眼就发现弟弟水杯没拿稳，把水撒身上了。
“哎呀，咋这么不小心啊？没烫到吧？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再去医院。”
曾安坤被打断了思绪，这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牙齿打颤地说：“姐，姐我...我杀人了...”
曾玉兰边收拾边无意识地说：“嗯，杀人了...杀r.........杀人了？”
曾玉兰眼睛瞪得铜铃大，惊叫一声，马上又压低了声音，哆哆嗦嗦地问：“安坤，你...你刚才说什么？姐没听清。”
“我说我杀人了！”这回，曾安坤似乎镇定了些，语气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曾玉兰一听，扑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喃喃地道：“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嗓音艰涩地问：“怎么就杀人了呢？杀了谁？是不是别人欺负你，你不得不还手的？这可怎么办呀？公安会抓走你的！”
曾安坤反倒渐渐安稳下来，语气状若平静地道：“我杀了史和光，你知道为什么的。”
史和光？曾玉兰听了一愣，她当然认识史和光，可是：“为什么杀他呢？你们...你们以前关系不是很好的么？”
曾玉兰说着说着，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她也不是猜不到原因，有时候她也在家里骂史家那一家子，尤其史有粮！
但骂归骂，怎么能杀人呢？
“你真的...真的杀了他？有没有人看到你？人确定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