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落回茶几上，淡黄色茶汤在杯中震荡，险些溢出。
顾慕白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可历经两世，他好不容易将阿黎留在身边，绝不可能放手。
“当然，最终是去是留，还要看小九的意思。”顾慕白饮尽杯中茶，气势丝毫不让，“殿下，亦不能左右。”
扬手唤温柔上前，“去叫小九过来。”
“是。”温柔只悄悄打量了眼面色冷凝的珩王，便恭敬地垂下眼眸，往正屋去了。
举止比平日在桑九黎面前，要规矩许多。
穆君珩垂在膝前的拳头微微一紧，想起阿黎对这个师兄的敬意，心里一下少了底气。
她，会想离开吗？
桑九黎在正屋待了半晌，心里七上八下，正嘀咕着他们俩聊什么，便见温柔来请她了。
到了抱厦，才发现气氛有些紧张，她大致猜到些什么。
却并未开口。
“阿黎。”穆君珩向她伸手。
桑九黎刚想迈步过去，见大师兄侧首望过来，脚下一顿。
朝穆君珩歉意一笑，在二人中间的小方凳坐下。
穆君珩伸长的手，悬在半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这下，更没底气了。
顾慕白为桑九黎添了杯茶，“母亲说许久未见你，甚是想念，此番特意让我来接你回去。”
桑九黎一愣，接她？
事情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看了眼绷着脸的穆君珩，又望向大师兄，桑九黎局促地搓着指尖，“师娘可好？”
顾慕白扫了她一眼，心中多了一丝思量：“母亲很好，就是有些担心你在京城的处境。”
桑九黎低垂着眼眸，“我，在京城挺好。”
“是么？”顾慕白望向穆君珩，“那怎么，我一来就见你遇上刺杀了？”
“那是要杀他的，不是冲我来的。”桑九黎猛地抬眸望向顾慕白，手指的却是穆君珩。
“既是杀他的，你为何不躲着点。”顾慕白静静望着桑九黎，“以你的功力，想要逃，不难。”
“师兄平日如何教你的，遇上强敌，首当思虑自保，而非逞一时英雄，此乃智者之道。”
桑九黎又低下了头，像个犯了错，又不肯认的倔强孩子，“我那不是逞英雄。”
穆君珩可从未见她这般，不由蹙眉，冷睨着顾慕白：“你吓着她了。”
顾慕白看了眼穆君珩，并未理会，而是继续问桑九黎：“那是为何？”
桑九黎两只手背来回搓着，又挠了挠脑袋，模样瞧着很是纠结，“我若是说了，你又该罚我抄书了。”
抄书？穆君珩一愣，难怪阿黎会怕顾慕白，让她抄书，着实是为难了些。
不过这样，连他也不免好奇，阿黎想说的是什么。
顾慕白无奈轻叹，“不说便罢，稍后我去跟桑老商议一番，过两日，你们便收拾东西，跟我回岭南。”
桑九黎还未答话。
穆君珩不淡定了，“她不能跟你走。”
顾慕白抬眸：“为何不能？”
穆君珩握住桑九黎不安的双手，望向顾慕白，声音沉冷：“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带她走。”
见穆君珩紧张的模样，顾慕白忽然冷下了眸色：“顾某若是没猜错，眼下正是殿下布局的关键时刻，我想，殿下应该不想与我为敌。”
顾慕白之能，不亚其父顾渊，且又深知穆君珩底细，确实能威胁到他。
可那又如何？
“你以为，本王会怕你？”穆君珩握紧了桑九黎的手。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最在意的，从来都是阿黎，哪怕放弃所有，他也不可能放弃阿黎。
“阿黎答应过本王不会离开，本王也绝不允许你带她走。”
顾慕白微一挑眉，“哪怕一无所有？”
“哪怕一无所有。”穆君珩眼神坚定。
但前提是，顾慕白得有那个本事。
桑九黎不明白，气氛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正犹豫着开口劝两句。
便见顾慕白倏然弯唇一笑：“小九，看来他是真的在乎你。”
“嗯？”桑九黎懵了一瞬，很快了然。
倏尔抿唇一笑：“他是在乎的。”
穆君珩眸色微动，有些不确定，是否如他想的那样。
“那你呢？”顾慕白问桑九黎，“他身边危险重重，你可知跟他在一起，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我知道。”
“不后悔？”
桑九黎欣然颔首：“此生不悔。”
这声不悔，让穆君珩心神狠狠一颤，想要将她锁进怀里。
顾慕白伸手摸了摸桑九黎的脑袋：“小九，长大了。”
眼底满是宠溺，是兄长对待妹妹的情谊，不见半丝旖旎之色。
穆君珩却再也顾不上其它，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
顾慕白掌心一空，倒也不见生气。
“善待小九，将来若有需要，顾某必定全力相助，可若你敢欺负她……”
“大师兄放心，本王此生，必珍之爱之。”
穆君珩改口太快，倒叫顾慕白听着有些不适应。
“若论生辰，殿下还更早些，这声大师兄我可担待不起。”
顾慕白话才说完，便见穆君珩抱起了桑九黎：“本王有些话想跟阿黎说，顾兄请自便。”
说着就迈步出了抱厦。
在一众丫鬟惊诧的目光中，进了里屋，“没有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是……”青茵原打算跟进去伺候，闻声匆匆停下了脚步，最后干脆在屋外守着。
进了屋，桑九黎便问，“你是想说那个黑衣人之事？”
今日杀手本是要刺杀他们的，可那黑衣人却突然挡在她身前，确实是反常。
穆君珩将人放在软榻上，凝视着她：“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那你想说……”
桑九黎刚开口，便被封住了唇。
“嗯……”她挣扎着想说话，穆君珩扶着她的脖颈，将人放倒，欺身而上。
这突然的举动，让桑九黎有些紧张。
支撑着掌心，轻推着对方。
“阿黎……”
一声柔软的呼唤，瞬间卸了她掌心的力道。
天知道，穆君珩在听到“此生不悔”四个字时，有多高兴。
心间无尽的爱意和怜惜，全都溶化在柔软的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