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焕停住脚步。
时节又一秋，阶前红叶静静飘落，一片五角枫叶落到了青石边缘的兰草上，景象略微寂寥。
高大的青年静默不前，看着红叶下婀娜的仙子缓缓踏上来。
仙子少见的着了月白长衫，青丝共白色发带飞扬，似乎眼神如冰，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的“不速之客”。
相对无言片刻，最终还是冷焕受不了这种空气凝滞的氛围，脚步平稳地走近几步。
手里握着狗绳紧了紧，语调平常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似乎仙子打破沉默，也给了人勇气，傅寻终于走了一步，心弦松了松，她好像没有生气，还愿意和他说话。
“师姐，我来看看你。”本来想看一眼就走，但又想多看几眼。
傅寻一身玄衣，除了脸皮浅色，其余皆似深墨，表情正色，看他这样冷焕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那天竟然靠在她颈边抹泪———
比他黑化了日天日地邪魅狷狂还要幻灭。
但冷焕很诡异的竟然觉得他哭唧唧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逆天！
赶紧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扔出脑海。
心念几转，冷焕忽然起了谈心，他们两个自从坠崖事件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在林家庄小屋也不敢触及雷区，只敢浅谈。
现在么……
“傅寻，”冷焕朝枫林侧边的小路歪头，“去那边走走。”
丧彪看见傅寻早就想打个招呼了，但是敏感地觉得此地有杀气，不宜狗叫。
等冷焕发话，傅寻跟上，丧彪朝他“汪”一声。
冷焕由它去。
侧目看了一眼边上默默无言的人，平心而论，傅寻这样的人很难让人讨厌，顶多令同性嫉妒，异性好感。
她曾经也是嫉妒过，羡慕过的。
枫林路不长，很快就看到了亭子一角。
冷焕撒手，把绳子给小白叼着，她自己先抬步走近亭子，看着翠竹红叶交汇，心里寻思该怎么开场。
刚才没注意，现在傅寻立在边上，冷焕一转视线就看见，他抬起手挡开伸进亭下的枝桠时，左手腕上绕着的红绡。
圈圈缠绕，末端蝴蝶结，被窄袖半遮半掩，劲力的腕骨与朱红丝带相互映衬……像是要昭示什么。
———难怪她那天找不见发带。
！！
“……”冷焕立刻抬头看他表情。面上是柔和一些，但他依然抿着嘴，一言不发。
好好好……
“傅寻！”冷焕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你喜欢我什么？”
这话很没有道理，喜欢一个人就是朦朦胧胧的感觉，非要说个一二三……傅寻认真思索起来，斟酌半晌，他说：“因为你最先闯进我的城，然后无意中拿走了我的宝物。”
冷焕：“……”
好抽象。
傅寻：“我自己就是一座城，我的心是独一无二的，你拿走了它，却又不想要它。”
冷焕：“……”
你玩文艺是么！
这个中二病比她以前还严重。
“那你可以选择把它拿回去。”冷焕接着幼稚的话驳回去。
可她不知道，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搞笑，但傅寻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的心可不是随便给人的———心之大，可以容纳这世界；心之小，又只够一个人留存。
她这话一说，傅寻顿时面色一僵，开始又拿那种幽怨郁郁的眼神看她，冷焕惊了一惊，上次就是因为她这样嘴贱，触发了傅寻敏感的神经，被他这样那样。
她连忙转开话题：“师尊跟我说过，你……入赘是不可能的，这实在太逆天了。”
就算很久远的未来，冷家成功复兴，傅寻也不可能入赘什么的，光想想头都要掉了。
傅寻低了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一簇蔓草：“可是冷家回信，提出了这个条件。”
冷焕一时更无语，这个馊主意肯定是冷风出的，但傅寻这人就不能以常理推断。
人家都愿意了，你说冷家接受还是不接受？
“傅寻，能不能打个商量，”冷焕看着他的眼睛，“别为难冷家。”
“为难？”傅寻嘴角扯出一丝极其浅的笑意，很快就不见，“师姐，那你觉得怎么才能不为难？”
冷焕仔细观他表情，现在都不敢随意说话，就怕哪句话不对，又惹他生气。
“……”她抬起清凌的眼眸看人，“傅寻师弟，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傅寻破罐子破摔似的直视她，“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他停顿一下，在冷焕以为他会正常接下去时，却只见他眼眸沉凝，缓缓吐字：“思之如狂，得之甚喜，伴之……寤寐。”
靠！靠靠靠！
冷焕躲开他抚向自己鬓边的手，立刻后退一步，“傅寻！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
傅寻收手，恢复如常，“师姐，瓜甜不甜我不知道，但师姐——甚甜。”
“……”冷焕彻底服了，求你不要拿这种正经的表情说这种奇怪的话！
不管怎么说，他都自有一套逻辑，她百思不解：“你看我哪点像美人？”
傅寻：“师姐何必妄自菲薄？你自出现，便是人间光辉。”
冷焕从来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滤镜如此厚，这样的话，她只能硬着头皮了，咽了咽口水：“傅寻，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可能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傅寻看她：“哪里不一样？”
冷焕吸气：“你就没有觉得我有哪里是很奇怪的地方吗？”
傅寻点头：“是有些奇怪，你好像懂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不过，这都不影响。你就是你，我看见的你。”
当然是不能告诉他真相的，冷焕叹了口气，也不再看他：“不说这个了。冷家不会同意我嫁出去的，更不可能答应你那什么。”
“也许你把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分给别人，比如缥缈仙子等等仙子的身上，你就会发现我也不过如此，世界会更美好。”
傅寻最介意的就是冷焕不拿他当回事，随时可以把他推出去，他敛了表情，声音低沉几度，“师姐，你怎么会觉得一个人能那么随便，把心随便给人？你一定要这样践踏我的真心么？”
他靠近，语气凉薄：“缥缈仙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他欺近身前，冷焕飞快后退一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我只是，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在一起！”
他这样压迫感强大，气场很可怕，冷焕差点吓呆。
傅寻似乎终于找到问题在哪，托住她的下巴，俯身轻触唇温。
冷焕瞬间呆住。
亭子外丧彪轻轻叫了一声：“汪？”
更远处有弟子目睹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满脸兴奋，原来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