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1971年4月22日
香港
昨晚的招待酒会云集了众多香港文化界、收藏界、商界的大佬，大家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温文尔雅而又精神矍铄的管书柳，在说尽奉承溢美之词的同时，争相邀请管书柳有空到私宅做客，其实都是希望借管老一双慧眼，替他们收藏的古代字画、文物掌掌眼，或者期望管老高兴之余能写一张墨宝。
程民康虽然在香港文化界深耕多年，但对古字画收藏却是一窍不通，形同棒槌，因此，在大佬和富豪云集的场合，他只来得及挤上前递了张名片，问了声好，连多一句话都没机会说，更别说独处的机会了。没办法，只能紧急告诉田之雄，确定采取第二方案，把陈蓓蓓作为主要目标了。
一早，田之雄召集行动组的几个人在监视点开了个小会，给大家布置任务。
“按照组座的计划，今天中午准备实施第二方案。二号目标将与她小姨一家见面吃饭，具体地点，组座会在中午十一点半左右通知我们，地点有可能在二号目标的小姨家，也有可能在外面某个餐厅。韩东明……你长得比较帅，到时候穿上白衬衣、深色西裤，最好再戴副金丝眼镜，打扮成文化青年的模样，去同一家餐厅吃饭，假装偶遇。你进去后，她的姨夫会接应你，配合你，装作与你很熟的样子，邀你入席。你要尽量引起二号目标对你的好感或兴趣，对你放下戒心。出门时，你要热情地表示，送她回酒店。你开面包车去，车里带上两个兄弟，吃饭时两个兄弟不要下车，就在车上呆着。等她上车后，迅速开车，避开她亲戚的视线，把车直接开到文化中心去，如果她不配合，车里的两个弟兄要迅速制服她，决不能让她大喊大叫，那可是闹市区。你们可以事先准备一块浸过乙醚的小毛巾，必要时使用。到了文化中心，如果她配合，那么一切oK；如果不配合，就将她在今晚送上渔船，到时候组座会有周密安排。”
“明白了吗？”
“明白！”
田之雄把头转向覃一凡：“你皮肤比较黑，可以装扮成东南亚华侨或者游客，你的任务是去对面的汇鑫酒店想法打听清楚代表团住在哪几间房间，尤其是打听清楚二号目标的房间号，然后，你在同一楼层，最好是在二号目标对面，用护照上的名字开一间房。如果第二方案实施不顺利，那么就实施第三方案，今天半夜12点左右，会有警察到二号目标房间检查，并将二号目标带上酒店门口的警车。没错，那是我们的人假扮的。覃一凡，你的任务就是弄清二号目标的房号，并作为策应，为假警察指示目标，你的衣服和假护照还有行李箱我都带来了。”
“明白了吗？”
“明白！我这就换上衣服过去。”
“不行！要等到下午一两点的时候，你再去酒店开房，酒店一般都是中午12点钟退房，还要留出一个多小时的清洁房间时间。你那时过去，可以装作刚从启德机场下飞机过来，你这么早去，机场哪有这么早从东南亚飞过来的飞机呀？”
“卑职明白了。”覃一凡心悦诚服。
“另外，你入住后，假装不认识酒店的内部格局，在里边到处转一转，搞清楚酒店的后门在哪儿，有没有通向后门的通路。酒店一般都会有员工通道，还有专门给后厨上货的后门，不难发现，你带一个弟兄过去把后门监视起来。”
“是！”
“韩东明，如果实施第三方案，你带几个弟兄开辆车今晚守在酒店门口，等警车把二号目标带出酒店后，你们带着警车直奔码头，那里我安排了一艘渔船，舷号117。你上船跟船老大说是到高雄的货，罗老大订的，船老大就会明白的，船钱已经付过了。然后，警车里的人会把二号目标直接带上渔船，你们负责码头上的警戒。”说着，田之雄递过一张纸条：“这是码头地址，记完了烧掉。”
“是！”韩东明看了两遍，划了根火柴当着田之雄的面把纸条烧掉，顺便点了支烟。
“还有，你们到了后还要再等等，组座那边今晚会把一个共谍送到码头，搭同一条船回台湾，押送共谍的人你认识，是你组里的弟兄。跟船老大接上头后，你和手下的弟兄别的什么事都不要管，只管负责好码头的警戒，保护人质的安全。”
“明白！”
“从现在开始，我的指挥位置就在这间屋里。如果中午的第二方案计划不顺利，你马上回来报告，我们把全副精力放在晚上的第三方案行动上，我会一直在这个监视点密切关注行动，需要增援，马上就可以过酒店去。看到警车得手后，我们会立即撤离，这处监视点马上废弃。”
“是！”
布置完任务，大家各就各位。田之雄点燃一支小雪茄，坐在写字台前，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时而闭目沉思，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其实心里忐忑不安。
几个港岛组的部下，有的在照相机和望远镜前继续监视对面，有任务时间没到的，也都老老实实待着，唯恐打断他们组长的思绪。
自从他向邱博士透露了程民康的阴谋和他的反制计划，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得很完美。他不知道组织上是怎样把曹少武拖进这个局里的，反正效果不错。但，令他忧心忡忡的是，程民康居然想出更狠毒的一招，直接冒充警察进酒店绑架，令代表团陷入更危险的处境。最关键的是，这次行动居然还是由他来现场指挥的，万一阴谋得逞，那可是捅了大篓子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通知组织上采取应对措施了，只能寄希望组织上料敌从宽早做准备。
上午十一点，田之雄按照约定打电话给程民康，询问陈蓓蓓中午赴约的地点，得到的答复是，陈蓓蓓的小姨夫打电话到房间，没人接电话，也许代表团临时有事，晚点再约。
上午十一点十五分，田之雄再次打电话，程民康依然说没有联系上陈蓓蓓，田之雄听出程民康的话语声中有了少许焦虑。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田之雄又打电话过去，程民康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奈了：看来代表团有集体活动，陈蓓蓓中午很可能约不上了，准备晚上的行动吧。另外，陈蓓蓓的姨夫告诉他，陈蓓蓓的房间号是410。
田之雄放下电话，沉声对韩东明说：“中午计划有变，二号目标不在房间，她的亲戚联系不上她。等到十二点，如果依然联系不上，中午的行动取消，全力准备晚上的行动。”
已经穿着一新的韩东明闻言心里一阵失落，本来一个策划周密、难度又不大的行动，如果顺利完成，他将当之无愧是首功，授勋晋衔唾手可得，可如今眼睁睁地看着落花流水春去也。当然，还有晚上的行动，但自己已经不是主角了。
陈蓓蓓没上圈套，田之雄心里一阵轻松，但同时，他心里也纳闷，没看见代表团出门啊，房间怎么没人？难道都在团长房间开会？那会也不能开一上午啊？
他盘算了一下，对覃一凡道：“你现在就去汇鑫酒店办理入住，已经确切知道二号目标住的房间是410，你尽量住到409、411或者408、412去。马上打探清楚代表团的人是否还在酒店？如果不在去哪儿了？另外，带个弟兄把后门看住。”
“是！”覃一凡已经换好花里胡哨的衬衫，拖上行李箱带着个人转身就走。
中午十二点，田之雄再次致电程民康，程民康的声音夹杂着急切、焦虑的情绪。
“清泉，你马上派人过去，弄清楚那几个人是否还在酒店？如果有异动，我们就将晚上的行动提前。我这边服装、车辆都已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动。”
“组座，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发现代表团出大门，我已经派覃一凡扮成东南亚游客入住到二号目标旁边，弄清楚代表团的去向，并派人盯住了酒店后门。”
“很好！我这边已经盯死了你的那位老同事，目前没有异动，随时可以动手，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没过多久，覃一凡打过电话来，他已经顺利入住411房间，他耍了点手腕，从前台查到了代表团除了410房间外，还有408、412和414房间。四间房都没退，但都没动静，好像屋里都没人。
田之雄很奇怪，房间没退，说明人都没走，但明明没看见他们出门，房间里却都没人，确实蹊跷。他让韩东明冒充来接人的司机，直接去前台问问。
二十分钟后，韩东明就打回电话，情况弄清楚了，原来上午九点多，代表团全体人员就被接走了，客人是从后门上的车，接他们的是两辆超级豪华的车，一辆加长劳斯莱斯“幻影”，一辆劳斯莱斯“银云2”。这两款车太耀眼，太名贵，因而引人注目，他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田之雄马上打电话给程民康，把情况跟程民康描述了一番，程民康轻哼了一声：“哼，我知道谁接走他们了。劳斯莱斯是顶级名车，在香港并不多见，只有超级富豪才买得起，而在香港富豪中，只有一个家族既有劳斯莱斯幻影，又有银云2，那就是霍东！看来霍东把他们全体接到家里做客去了，也正常，霍东既是红顶商人，又收藏了不少古董。看来代表团并无异动，二号目标临时取消了与她亲戚的聚会也属正常，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那我们就还是照旧执行晚上的行动吧。”
既然虚惊一场，那么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实施计划了。覃一凡已经住进了二号目标的隔壁，酒店的前门、后门、大堂都被盯得死死的，三人小组已经换好港警的制服，随时准备出动，码头上用来偷渡的渔船也已就位，曹少武被严密监控，监视点里的一干人马虎视眈眈，只等代表团回来后关灯就寝后，就半夜动手。
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根本没见代表团一行人返回。程民康坐不住了，亲自赶到监视点来看情况，随他而来的三人小组也驾着假警车悄无声息地开到离酒店不远处待命。
程民康从望远镜里看了半天酒店的动静，又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其他人屏声静气大气不出。
他摇着头对田之雄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香港是个注重隐私的社会，再亲密的朋友也不可能留宿家中，何况是代表团全体人员，就算是霍家举行家宴欢迎，也不可能那么晚。”
田之雄知道程民康为什么如此焦虑，因为这个第三方案是最后的机会，按计划明天一早代表团就要从罗湖过关回大陆了，他必须抓住。而这个时间点又让程民康很为难，派人进酒店核查吧，又怕撞上恰巧回酒店的代表团，会弄得鸡飞狗跳让目标警觉；不派人去吧，天知道代表团还回不回来。
住在二号目标隔壁的覃一凡每隔十分钟就打来电话，报告内容完全一样：隔壁没有动静。
等到十一点时，覃一凡又打来电话，仍然不见代表团回来，程民康一把夺过韩东明手里的电话，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确认代表团没有退房的？”
覃一凡毕恭毕敬答道：“组座，我中午十二点多钟办理入住时声称自己有神经衰弱，稍有动静就睡不好觉，就问我隔壁410住的是什么人，前台的小姐说是一个大陆文化代表团的小姐单独住的，人很安静，她还拿出登记簿给我看了。我又问前台小姐他们什么时候退房，前台小姐说他们订了三晚，要明天才退……”
没等听完，程民康“咔”地把听筒扣上，对田之雄果断地说：“不能再等了，现在我怀疑宾馆还有霍家合谋串通做了个局，代表团这个时候还不回来，非常不正常！马上让穿着警察制服的弟兄进店核查，就说是例行检查，如果发现二号目标立即带走。我们两人都到大堂去。”
田之雄忙答：“是！”回身吩咐道：“东明，带两个人随扈在周围，一定要保证组座的安全。”
一行人急忙下了楼，程民康先到警车前给三人小组叮嘱了一番，然后和田之雄一起溜溜达达进了酒店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