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很久很久。
渐渐地，嬴启孜的眼睑缓缓垂下，主动将两人交织的视线慢慢断开。
她声音微哑，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撂下这三个字后，嬴启孜狂奔着夺门而出。一边跑，眼前一边凝起了雾气。
林宫鹤愣了一瞬，心沉到了谷底，近乎癫狂地抛下钻戒追了出去。
许是两人的速度旗鼓相当，彼此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是旁人看了两人飞奔的身影……
不，根本看不清是两个人在奔跑。速度快极了！
两人一个紧跟着一个在车库里随便挑了台超跑，眨眼间启动，如猎豹捕食般飞蹿而出。
即使在窄小复杂的古镇小道里，两辆庞然大物依旧如兔子般灵活。
冲出古镇后来到大道上，两辆车更是发了疯似的风驰电掣！
黑色阿斯顿马丁，红色布加迪威航，一抹黑色紧咬一抹红色，扯破了风！磨融了地！火花在八个轮胎间时隐时现！
黑洞洞的天似要压下来。厚重的云层在车顶上方不停地试探、变幻，跃跃欲试地想要坠落而下，却被乱撞的空气撕碎，再度抛回了空中。
跑车冲上了跨江大桥，两侧是浩瀚的滔滔江水，前后是横向延伸没有尽头的城市天际线。
布加迪威航的后视镜中，所有东西都成了残影，只剩阿斯顿马丁的车灯比高楼大厦的霓虹灯更加刺眼。
她怎么也甩不掉他，他怎么也追不上她。两人就这么拧巴地僵持着，谁也不肯服软、放弃。
忽地，后视镜中的黑色影子突然消失，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嬴启孜踩死的油门瞬间松开，心脏却刹那间收紧。
脚下刹车一踩，手上方向盘一转，车尾与栏杆相接，擦出的火花飞溅出两三米高！最终，红色车身斜停在了大桥正中央的栏杆边。几秒钟时间，车速由两百多英里降为了——零！
嬴启孜正要下车查看，黑色的车身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车头陷进去一大块。
他也能看见她的车身，而车速却丝毫不减。她再想要发动跑车逃跑只是有心无力。
他赌她舍不得，他赌赢了！
黑色越过红色后，接连几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经过一阵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的摩擦声之后，直直地横在红色车身前，挡死了嬴启孜前进的路。
两个疯子！
嬴启孜的双手仿佛突然失了力一般滑下了方向盘，熄了火，双脚从刹车和离合上认命地挪开，闭上了眼。
疲惫，身心俱疲……
“开辆车上来，再把苏沪跨江大桥给我封死。”
挂完电话，林宫鹤正好跑到红色车门边，手死死地抓住车窗外框边缘，把电话向副驾驶座随手一摔，拉开驾驶侧的车门。
嬴启孜正一动不动地平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等他。
林宫鹤见她毫发无伤，后怕得几乎是直接跌在嬴启孜身上，死死地抱住了她，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他在她身上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她，耐着性子道：“去后面那辆车好吗？”
不过几分钟，林宫鹤的手下就开来一辆迈巴赫停靠在两辆跑车后面的不远处，然后匆匆撤离。
嬴启孜呆呆地点了点头。
林宫鹤伸手去解她的安全带……
安全带没系！
一股怒气升上他的胸腔，却又只能认命地将其压下。
除了惯着，他别无选择。就算有，他还是选择惯着。
林宫鹤小心翼翼地将嬴启孜拦腰抱起放在后车座。
是他太唐突了，吓着她了。可她逃得那样疯狂，又何尝没有把他吓破了胆。
关上车门，还没等林宫鹤开口，嬴启孜先出了声。
“林宫鹤。”
她的声音闷闷的，毫无攻击性。可对于林宫鹤来说，那仿佛是刽子手在落刀前最后确认身份。
他的心早已踩空。
“孜孜，我在。”
林宫鹤尽量让自己平静。
“你爱的是七七，还是嬴启孜？”
“……”
又是闷闷的一声。
问完，对方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
嬴启孜已经做好他答“不都一样？”的准备了。
可对于她来说，这不一样，这一点都不一样。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就在这一瞬愣神之后，林宫鹤竟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孜孜，我醒来之后问过你，我该是叫你七七，还是孜孜？你说随便。那时我想了想，选了孜孜。所以，你说我爱的是谁？”
……所以，他的选择是嬴启孜！
嬴启孜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震得有些发懵，她怔怔地盯着林宫鹤的眼睛。
都说他暴戾无情、心狠手辣，可他好像……使出浑身解数，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林宫鹤轻轻地将手揽上嬴启孜的肩膀，见她没有排斥，又轻轻地捧住她的脸，引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孜孜，”
说话时，他的胸腔震动，嬴启孜靠在上面，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我这个人……孤僻、古怪、喜怒无常，情感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太稀少，太陌生了。我对七七的感情……”
林宫鹤自嘲一声：“呵，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情感。恩情？友情？”
他摇了摇头，“我分不清。但自从我醒来后，我清晰地意识到，在机场我们见面那一刻，才是爱情开始酝酿的起点。”
他拦着怀里的人，眼神穿过车前玻璃透向远方，思绪不断在记忆里翻找。
“这种感觉跟以前我所有拥有过的感觉都不一样，包括对七七的感觉。若非要说清楚对七七那一段毫无章法的感觉……许是从利益交换到喜欢的过渡吧。毕竟一开始，我也只是看上了屏幕对面人的聪明脑子。
“我在情感这方面经验匮乏，误以为那就是情爱，可后来我回忆起昏迷时听到你的模模糊糊的哭声，我不这样想了。再回忆起你破案的模样、你在丰山救人的模样、你送我的那整片天的烟花、你送我的那一杯星星……好多好多，我才发现，我早就不这样想了。”
怀里的人被震撼得许久说不出话，心脏的跳动早已乱了章法。
良久，嬴启孜转过身对上林宫鹤星空似的深眸，看向他的脸。
林宫鹤刚转醒不久，降下去的体重还没来得及补回来。她看着他比从前更加锋利的五官，摸了摸他下颌线愈发硌人的棱角，心脏又酸又疼。
她的声音哽咽，有心疼、有心虚、有愧疚、还有些许责怪：“所以在你听到我被绑架时什么也不调查清楚一头扎进了对方的天罗地网。”
转而，她语气激动道：“可你知不知道，那一场烟花，那一杯星，只是我为了试探当时你口中，那个你苦苦寻找的女人的存在。我根本不相信所谓的情能让人，更别说世人口中你这样的人，执着七年！还有塘街，就连那个卖茉莉花的阿婆都是演员。我要的是后来将你推向深渊的几张照片！”
“全是充满目的性的试探全是专门给你埋好的坑！你是别告诉我这些你不知道。你说你对我产生的感情来自这些？你是傻子吗！”
“我是疯子。”林宫鹤突然打断道。
“像我这样的疯子，糖衣炮弹摆在面前，为了那一层薄薄的甜头，冒着被炸死的风险，我觉得赚爆了！你埋的坑，就算在旁边放个提醒标志，上面用大字写着“这里是坑”，我也心甘情愿地跳！”
“孜孜，虽说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做这些的真实目的，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仍要告诉你的是，我林宫鹤，不后悔。半条命换一个你，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唔……”
打断他的是一个吻。
彼此的第一个吻……
林宫鹤只觉脑子一白，四肢僵住了……
唇瓣相碰之后，女孩的柔软在他的唇上停留，像在期待他的回应。
只几秒慌神，林宫鹤便反应了过来，眨眼间主次发生了转换。
男人的大手覆上了嬴启孜的后脑勺，凭着男人的天性将她与他的位置调换。
嬴启孜被压在后座靠背上，雨点般的吻纷纷而下。从一开始密密匝匝四处奔走的急雨，逐渐过渡到绵密悠长顺流而下的细雨，最终汇聚到出发点——贪婪地在女孩双唇间徘徊。
不够，还不够……
他用舌头撬开她的齿关，深入缱绻。明明空气那样充足，偏偏要彼此争抢。
春寒料峭，车内的空气却温暖异常。
“哈~~哈……”
两人唇舌间的空气纠缠了许久，每渡一次，含氧量下降一次，直到逼近于零。
嬴启孜双手环上了林宫鹤的脖子，把头撇向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早已凝起了水汽，睫毛都沾湿了。
林宫鹤耐心地等她喘完，正要继续，她却将唇贴近了他的耳朵。
睫毛扑闪，温暖的呼吸润润的，吐在他的耳垂与脖颈间。动听的声音凝着情，含着欲：“阿鹤，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