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狼藉的战场，向着那高大威严的宫城，坚定前行。
朱雀大街的血腥与死寂，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宫门前的广场上，禁军林立，气氛肃杀。
每一张面孔都紧绷着，眼神里是惊疑，是戒备，更是掩藏不住的恐惧。
当那辆车身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的马车缓缓停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此。
车帘掀开。
林如海一身整洁的官袍，走了下来。
他面容沉静，步履稳健，身上看不到一丝伤痕，气度从容。
刚刚经历的一场生死截杀，好似只是一段寻常的归途。
他看也未看那些神情紧张的禁军，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
目光望向那座代表着天下最高权力的金銮殿，眼神平静、锐利。
一名禁军统领快步上前，还未开始例行检查。
宫门内便匆匆跑出一名太监。
那太监见到林如海，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安然无恙，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随即，迅速低下头，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宣告：“圣上有旨，龙体欠安，今日休朝一日！”
声音在空旷的宫门前回荡，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说完，在宫门口醒目的位置张贴了一张告示。
林如海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休朝？
在这个他手握雷霆铁证，即将掀开京城最大毒疮的节骨眼上。
圣上却突然“龙体欠安”了。
这绝非巧合。
他心中瞬间雪亮。
朱雀大街的动静，恐怕已传进了宫中。
他们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需要是时间，来消化这桩超出了常理范畴的惊天巨变。
“臣，遵旨。”
林如海躬身领命，没有多问一句。
他转身，重新登上马车。
整个过程，沉稳依旧，没有流露出半分意外或不满。
马车调转方向，缓缓离去。
只留下身后一众面面相觑的禁军，和闻讯赶来，却扑了个空的百官。
然而，林如海可以平静地回到府中。
整个京城，却彻底炸开了锅。
***
京城，西市，悦来茶馆。
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开国演义》的段子，讲到大将军阵前斗法，祭起飞剑，取上将首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大将军把口一张，一道白光喷出，直奔敌将面门……”
“别讲那些评书里的假把式了！”
一个刚从东市跑过来的绸缎商人，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端起大碗茶就猛灌了一气，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潮红。
“要听就听今儿早上朱雀大街的真事！那才叫神仙手段！”
说书先生被打断，正要发作。
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一转，立刻凑了过去。
“这位客官，朱雀大街怎么了？莫不是走了水？”
“走水？那是走了雷！”
商人一拍桌子，声音都高了八度。
“今儿一早，林御史的马车驶过朱雀大街。”
“好家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上百个杀手，见人就砍，当场就血流成河了！”
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后来呢？林御史可安好？”
有人急切地追问。
“安好？何止是安好！”
商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眼看林御史就要遭毒手，马车里，走出一位仙子来！”
“仙子？”
说书先生来了兴趣。
“什么仙子？”
“白衣胜雪，容貌……”
“乖乖，我活了四十多年，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商人比划着。
“那些杀手见了她，跟疯了似的往前冲。”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快说啊！”
众人急得抓耳挠腮。
“那位仙子，就那么抬了抬手，对着老天说了句什么。”
“‘轰隆’一声！”
“天，就黑了！”
“一道水桶粗的紫雷，就那么直愣愣地从天上劈下来。”
“当场就把十几个杀手给劈成了焦炭！”
“嘶——”
茶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旁边，一个刚从市场上买菜回来的婆子也凑了过来，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
“我当时就在街角，亲眼看见的！”
“那雷光，亮的眼睛都睁不开！”
“后来啊，那位仙女拿出一支笔，在空中画了几下。”
“那些杀手，就跟沙子堆的人一样，‘呼’的一下，全都散了！”
“连点血沫子都没剩下！”
“笔？”
说书先生抓住了关键。
“什么笔？”
“这我哪知道！”
婆子一脸的理所当然。
“神仙用的笔，能是凡物吗？”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了！”
“那不是普通的仙子，是林御史的千金，林家大小姐！”
“听说她在西疆的时候，就曾凭一己之力，让整个幽蜃部从草原上消失了！”
“对对对！”
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猛地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我三舅的二表哥的邻居就在凉州军当差。”
“他信里提过。”
“说林姑娘是什么仙子下凡。”
“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何止啊！”
“我听说林家寻回来的小公子，本是早夭了的。”
“就是林姑娘去昆仑山求了仙丹，才起死回生的！”
一时间，茶馆里议论纷纷。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贫瘠的想象力，为这个刚刚诞生的神话添砖加瓦。
林黛玉的形象，在这些添油加醋的描述中。
迅速从一个凡间贵女，演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仙子。
“引雷诛逆”、“挥笔化人”、“起死回生”……
一个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标签，被牢牢地贴在了她的身上。
新奇的故事，像长了翅膀。
以比瘟疫还快的速度，从茶馆酒肆，传到街头巷尾，再传入一座座深宅大院。
北静王府。
北静王听完探子的回报，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
“召雷电……形神俱灭……”
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
“这么说，她以前都在藏拙？”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身边的幕僚。
“去查！”
“给我把林家小姐这几年所有的经历，事无巨细，全都重新查一遍！”
“尤其是她在西疆的所作所为！”
同样的一幕，在京城各大世家府邸中轮番上演。
恐惧、嫉妒、猜疑、震撼……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权贵之间暗流涌动。
一个能以非凡之力左右战局，甚至当街引动天雷的人。
已经彻底打破了他们所熟知的权力规则。
林家，在他们眼中，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甚至……令人畏惧。
而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而言，他们的反应则要纯粹得多。
在皇权倾轧、世事艰难的年代。
人们敬畏鬼神，也渴望神迹的护佑。
当“林府仙子引天雷诛杀凶徒”的故事传开后。
最初的震惊，迅速演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这不仅仅是对强大力量的敬畏，更是一种朴素的善恶观的投射。
仙子，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惩治邪恶的。
午时刚过。
林府门前，不知是谁第一个，悄悄放上了一炷香。
很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到了傍晚，林府门前那条宽阔的街道。
竟已是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自发地前来。
他们不喧哗，不闹事。
只是虔诚地在府门前点燃香烛，或跪地磕头，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求仙子保佑我儿科举高中！”
“求仙子保佑我全家平安，无病无灾！”
“仙子显灵，惩治贪官啊！”
袅袅的青烟汇聚在一起，将林府的大门笼罩得宛如仙境。
鼎沸的人声与狂热的信仰之力交织，形成了一股令人心惊的庞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