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应该在这儿等了有一段时间,炉上的茶煮过好几遍,而她还时不时拨动一下里面的炭火,很新奇的模样。
年轻公子迎着对方的目光坐下,摸索着端起面前的瓷盏,飘着的茶梗被他徐徐吹开,啜饮了一小口。
“客人是招待完了,接下来就是耐心地等着‘鱼儿’上钩了。”
白衣人左右张望一番,见周围没人,一把丢下手里的物什,挪到年轻公子身旁。
随后只见她习惯性往侧边一倒,便非常自然地躺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她一面拨弄着眼前晃动的发丝,一面说:“估计那群人打死也不会想到,先生您还留有后手吧。”
感受着腿上压着的一大团,年轻公子面上似有无奈,“【爱丽丝】…”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就赶紧捂住耳朵,把脸往年轻公子,也就是重获新生的随野怀里面一埋。
“听不见听不见。”
自从随野跟她利用漏洞,强行改写了程序以后,【爱丽丝】如愿以偿在“新世界”里成为了人类。
可相对应的,她不能做多余的事,不能说多余的话,平时连随野的面都很难见到,更别提跟他贴贴抱抱了。
明明学习人类,甚至是成为人类,是【爱丽丝】主动依附随野的目的,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
可现在【爱丽丝】却更怀念她做猫的那段日子,因为那样她可以待在随野身边。
随野身上有令她安心的气味,也会温柔,舒缓地抚摸她的头。
他的手温暖,干燥,被他触碰时,仿佛置于一汪深水之中,仿佛一切都得到包容,安抚。
这是自她诞生意识以后从未体验过的,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感觉。
可【爱丽丝】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早上睡醒之后,推门突然看到随野站在檐下,整个人快要融进白茫茫的背景中的时候,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很快。
她不清楚这种惊悸感从何而来,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随野在漫天大雪里回头,对她说:“是时候开始招待客人了。”
语气中带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解脱。
想着,【爱丽丝】默默攥紧了随野的衣摆。
发现【爱丽丝】一副“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起来”的打算,随野轻笑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任由对方就这么躺着。
【爱丽丝】被他强制变成猫以后,时间久了,还真把自己当成猫了,哪怕现在拟态成人类,还保留着之前往他身上蹭的习性。
不过这段时间如果没有【爱丽丝】的帮助,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破局之法。
刚被拉进游戏世界,与系统完全断联的时候,随野的确有一小段迷茫期,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现状,毕竟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之前处理能够跨越存档,威胁到玩家的奇怪npc阿什时,随野就开始怀疑这个小世界已经被某些力量干涉了。
而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前,二狗提过的『令人讨厌的气息』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处处受制的游戏世界,无处不在的监\/视,季蕴清等人意识置换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点——
有谁想借着游戏世界的规则束缚,把他彻底留下来。
至于背后推动的那只手,随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
他没办法轻易撼动游戏世界的底层代码,但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要是正在运行的复杂程序,就一定会存在漏洞,《九域》也不例外,更别提它还失去了【爱丽丝】的支撑。
他故意摆出认命的模样,放任他人动作,在不引起荆煜的注意下,一点点摸索试探,终于让他等来了转机——
季蕴清安置在随野身上的病毒程序破开了《九域》主系统的防火墙,也让外面的【爱丽丝】找到了可乘之机。
随野参与了整个【甘东府】的代码搭建,他很清楚薄弱点在哪一块。
再加上【爱丽丝】在旁协助,要翻转局面,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而改写程序所带来的异常变化,完全可以推到病毒程序上。
就像是秋末播下的作物成长要经历漫长的寒冬,在最后一场雪下过以后,春天就该启程了。
*
季蕴清等人是随野收网计划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在快穿局的干涉下,荆煜本人无法直接进入小世界,但他可以支配一部分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操控他人。
上个世界失控的古淮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随野无法保证荆煜到底跟谁绑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在他彻底将青石小院与《九域》的系统分割开以后,所有踏上这片土地的家伙,都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原来的游戏世界里剥离。
一旦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荆煜肯定会坐不住。
这样持续下去,抓到荆煜也只是时间问题。
其他闯入者到了随野手里,顶多挨点皮肉伤,但轮到主角团这里,随野就不自觉又干起了老本行。
季蕴清昏过去之后,又被人泼盐水,活生生疼醒过来,反反复复几次过后,就剩下一口气吊着命,随野才让行刑的人停下来。
他被拖下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外渗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视线消失处。
简直比反派还要反派!
当然,柳肆跟方鹤川当然也没有逃过此劫。
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随野的神情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甚至还有闲心跟旁边的【爱丽丝】讨论到底用哪种火候,才能把茶的味道煮得恰到好处。
方鹤川的反抗是最剧烈的,也是最倔的那个。
他似乎还沉浸在随野以前为他编织的甜蜜梦境里,总以为随野会回头走到他面前,深情款款地对他说“我爱你”。
被鞭子抽\/打的时候,尽管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可他的眼睛却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随野,仿佛要在随野身上盯出个洞。
或许是被方鹤川的反应触动,随野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蹲下身来。
他捧起方鹤川血肉模糊的脸,静静看了数息,薄唇微张。
随野有个小习惯,或许他本人都没有发现,但方鹤川记得很清楚。
他在小声讲话的时候喜欢吞音,明明是很清冽的音色,但在放低嗓音的时候,就变得软绵绵,听得人耳朵发痒。
可就是这么熟悉的声音,却让趴在地上的方鹤川额头慢慢渗出冷汗,眼底的光也一点点碎掉。
他颤抖着眼神,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白发男人。
对方男人唇角轻勾,笑容温和——
“醒醒吧,你的男朋友早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