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唐海市,处处张灯结彩,空气里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味与年夜饭的香气。
然而,在这片喜庆的海洋里,市政府大楼如同一座沉默的孤岛。
市长董远方的办公室,是这座孤岛的核心。
窗外偶尔炸响的鞭炮声,更反衬出室内的寂静。
董远方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假期,垃圾桶里满是茶叶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虑。
他面前摊开的是唐海市沉甸甸的“病历”:
一百多件遗留问题,加上迫在眉睫的企业重组财政支持,盘算下来,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天文数字,不低于一百五十亿。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是他此刻唯一的心跳。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05年唐海市的财政报告:
全市财政收入才两百二十亿,一个鲜艳的红戳盖在末尾,“财政赤字,两亿三千万”。
财政连“吃饱饭”都成问题,从哪去省出一百五十个亿?
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飞,在济水,一个县级市,他能用一个“城市综合体”的项目,通过左手倒右手的资本运作,盘活一片区域;在布文县,他能指导一个企业,通过贷款、上市,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在道口县,背靠省里大树,几个亿的资金支持不过是洒洒水。
可这里是唐海!
燕云省的经济第一大市,五区三县两市,七百万张嘴,教育、医疗、几十万退休人员的工资……
每一笔都是压在财政身上的巨石,现在又多出一百五十亿的窟窿。
如果全部让市财政承担,别说五年,五十年都看不到希望。
中午那碗早已凉透的泡面,此刻在胃里凝成了疙瘩。
他必须利用这个假期,想出破局之道。
土地财政、招商引资、国退民进、发行政府债券、申请政策资金、国有平台公司政策资金、政府贷款……
一个个方案在他脑海里翻滚、碰撞、又被推翻。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寂静,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你好,董市长,我是万鑫。”
万鑫!鑫海钢铁集团的董事长,万洲的堂哥,唐海市真正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之一。
董远方的心猛地一紧,大脑飞速运转,却想不出对方此刻来电的任何理由。
“您好,万董。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吗?”
董远方的声音保持着平静,听不出波澜。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哑而厚重,像被岁月磨砺过的礁石:
“听说董市长大年初二就来上班了。有这种敬业精神,我们唐海有希望了。”
恭维?董远方心里冷笑,这绝不是万鑫的风格。
“万董谬赞了。唐海市的希望,寄托在七百万唐海人的身上。”
他四两拨千斤地回应。
万鑫果然不再绕弯子,话锋如刀,直切主题:
“我作为七百万唐海人中的一员,想邀请董市长一起来冰钓,不知道董市长肯不肯赏光?”
冰钓?董远方不爱钓鱼,更从未尝试过在冰面上垂钓。
但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一次非正式的“鸿门宴”,地点选在冰封的丰冶水库,意味深长。
他需要直面这条潜伏在唐海水底最深的“巨鳄”。
“万董,听您安排。”
挂了电话,一条短信过来:“丰冶水库”
次日清晨,董远方亲自开车过去。
一路上,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抵达丰冶水库,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
两千亩的水库冰面如巨大的镜面,反射着冬日惨白的阳光,寒气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