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迪车刚拐进渔港旁的窄巷,海风里就混进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是炖鱼的鲜,裹着豆腐的嫩,还带着点八角桂皮的暖。
关云停稳车,董远方推开车门,脚下的青石板缝里还嵌着干海草,抬头就看见农家鱼庄的木招牌歪挂着,“老霍渔馆” 四个字被海风蚀得有些发白。
褚旭东正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抽烟,见他们来,赶紧掐了烟迎上来。
“董市长,您可来了!霍局今天特意起早去渔港挑的梭鱼,炖了快俩小时了,就等您尝鲜。”
褚旭东一边引着路,一边指着院子里的大铁锅。
“您看,灶还在烧着呢,霍局怕凉了,一直小火温着。”
董远方刚迈进院子,就听见厨房传来 “滋啦” 声,推门进去时,霍开明正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手里握着锅铲,灶台上的大铁锅里,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豆腐块在汤里浮浮沉沉。
见董远方进来,霍开明赶紧把锅铲往灶边一放,双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擦,掌心的老茧蹭得围裙边角起了毛,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董远方的手:
“董市长,您能来,我这鱼汤都炖得更鲜了!”
“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董远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扫过灶台上的菜碟 。
炒蛤蜊、拌海带、炸小鱼,都是些渔家常菜。
“开明同志,我看您这手艺,要是以后不干审计了,开家炖鱼店,保准比当局长还红火。”
霍开明也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借董市长吉言!今天您先把把关,要是您说行,节后我就打报告,真来这儿开个店,也落个清净。”
说话间,褚旭东已经把菜端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四个炒菜两个凉菜围着中间的大砂锅,砂锅盖子一掀,热气裹着鲜香扑面而来,董远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关云说:
“小关,去车上把那两瓶道口纯酿取来,今天跟大家伙儿喝点道口酒。”
关云刚出门,就听见院门口有人喊,回头一看,师之显穿着藏青色夹克大衣,手里拎着一兜橘子,身后跟着赵和平,赵和平没系领带,领口敞着,显得比上次在一钢厂时放松不少。
“董市长,没提前打招呼,不介意我们来蹭饭吧?”
师之显走进堂屋,把橘子往桌上一放,笑着看向董远方。
董远方起身跟两人握手,转头看向褚旭东,褚旭东轻轻点了点头,董远方心里顿时明了:
褚旭东肯定早把这段时间的事跟他们透了底,从审计局的猫腻到一钢厂的困境,从鑫海的霸道到 “唐海帮” 的盘根错节,正是这份坦诚,才让这群人放下顾虑,愿意聚到一起。
这哪里是一顿简单的炖鱼宴,在座的,分明是前任市长覃天宇留下的 “火种”。
是不愿跟鑫海同流合污的审计局长,是敢跟鑫海争港口利益的港务董事长,是守着破败钢厂不肯放弃的厂长,还有默默收集证据的市府办公室主任。
董远方看着桌上的人,突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之前的孤军奋战,好像一下子有了支撑。
“来,大家都坐。”
董远方拿起酒杯,关云正好把酒瓶递过来,他给每个人都满上,酒液是琥珀色的,带着道口特有的粮食香:
“第一杯,我先敬大家 —— 感谢各位的信任,这段时间我没干成啥实事,却让你们愿意把心里的话跟我说,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点烈,却暖到了胃里。
师之显、霍开明、赵和平、褚旭东也跟着干了,赵和平放下酒杯。
董远方心里一热,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举起来:
“第二杯,咱不说虚的,就说‘向阳而生,志同道合’。往后唐海的事,还得靠大家伙儿一起扛,我不多说,一切都在酒里!”
说完,又是一杯下肚。
师之显看着他连喝两杯,转头对褚旭东打趣:
“褚主任,你之前可没说董市长这么能喝,早知道我多带两瓶酒来了!”
“不是我能喝,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董远方放下酒杯,夹了块炖得软烂的鱼肉:
“跟各位在一起,心里敞亮,喝多少都不醉。”
中午没多喝,毕竟下午还有正事要谈。霍开明的炖鱼确实地道,鱼肉嫩得不用嚼,豆腐吸满了鱼汤,连汤都喝了大半。
饭快吃完时,董远方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了下来:“各位,大家来,除了认认门,更想听听你们心里的话 。 鑫海的猫腻,‘唐海帮’的底细,还有老覃当年没查完的事,咱们都掏心窝子聊聊。”
堂屋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院外的海浪声隐隐传来。
霍开明先开口,怀里装着个笔记本,但是他没拿出来,简单说了一下:
“董市长,这是覃市长确实让我重新审计唐海市钢铁企业改制的账目,没查完我就被’请’回家养病,鑫海转移国有资产的证据确实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