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远方躺在家属院三居室的主卧大床上，天花板的吸顶灯早关了，只剩窗帘缝漏进来的几缕街灯微光，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影子。
他翻了个身，枕头还带着新棉的蓬松感，却怎么也睡不着。
888 房间里徐茵的模样、万海那意味深长的笑、程康明拍他胳膊时的语气，还有白天干部大会上众人的窃窃私语，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
“嗡 ——”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打破了夜里的静。
他摸过手机点开，屏幕亮起时，“沈佳慧” 三个字跳了出来。
短信不长，字里行间都是熟稔的关切：
“远方，到唐海第一天还顺利吗？道口这边大家都惦记着您，注意别太累，要是需要人手，随时跟我说，我这边随时能调动。”
董远方指尖顿了顿，想起在道口县的日子。
沈佳慧当初是放弃了省里的好岗位，特意跟着他去的道口，后来他调走，沈佳慧虽然接任了县委书记，还成了朝阳市委常委，可每次通电话，总说 “还是在您手下干着踏实”。
他能想象到，沈佳慧发这条短信时，大概还在办公室加班，桌上堆着道口县的报表。
她从来都是这样，干事比谁都较真。
他回得简单：
“今天开了干部大会，晚上有接风宴，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先沉下心摸清楚底细再说。你在道口也多注意身体。”
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放回床头，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开始过 “人”：
程康明表面客气，却故意让万海 “按规矩” 敬酒，还把他往鑫海的娱乐城推，是试探还是敲打？
万洲上午参会下午就 “住院”，让堂弟万海出面下血本，是拉拢还是设套？
方仁华、张红伟提前到场陪他聊天，是真心示好还是看程康明的眼色？
还有那个晚上也没露面的钱芳、玉丰，以及始终透着敌意的姬常征……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前任市长覃天宇，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之前听胡广平部长介绍，只说覃天宇任职半年，工作推进不顺，最后在酒店自杀。
可现在接触到唐海的这些人，他总觉得不对劲 。
一个能坐到市长位置的人，怎么会轻易走绝路？
真的是自杀吗？
还是……
他甩了甩头，不让自己想太深，可那股疑虑像根细刺，扎在心里拔不掉。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时，董远方才终于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他就被楼下的汽车声吵醒，起身走到阳台往下看，只见那辆挂着 “云 b00002” 的奥迪车正缓缓停在单元门口，关云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车旁四处张望，像是怕打扰他休息，没敢按喇叭。
“这小子，倒挺勤快。”
董远方笑了笑，赶紧洗漱换衣服。
下楼时，关云立刻迎上来，手里还提着个保温袋：
“董市长，您没吃早饭吧？我从机关食堂带了粥和包子，还热着。”
董远方刚要道谢，目光扫到副驾驶座 。
上面堆着一摞厚厚的资料，用文件夹分门别类放着，封面上标着 “唐海市近三年政府工作报告”、“各区县经济数据”、“重点企业名录”，正是他昨天让褚旭东准备的。
“小关，这是褚主任让你带的？”
“是。”
关云点点头，拉开车门：
“褚主任昨天送您回来后，让我送他回了办公室，说怕今天早上赶不及，让我今天来接您时，先去他办公室把资料取上。他还说，今天家里有点急事，没法直接给您送过来，让我跟您说声抱歉。”
董远方坐进后座，指尖碰了碰资料袋，心里犯起嘀咕：
褚旭东加班加点把资料整理好，却特意让关云转交，还说 “家里有事”，是不想让姬常征等人看到他跟自己走得近？还是另有顾虑？
他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回头我跟褚主任说声谢谢。”
车子停在办公大楼门口，他跟着关云往里走，昨天去家属院，褚旭东全程陪着，可今天来自己的办公室，却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
走廊里遇到几个市政府的工作人员，见了他只是客气地点点头，没人敢主动上前搭话。
尤其是市政府秘书长姬常征，按规矩，新市长到任，秘书长该第一时间过来对接工作，可从昨天到现在，姬常征除了在干部大会和晚宴上露过面，就再没出现过。
“这姬秘书长，城府也太浅了。”
董远方心里暗忖，喜怒全写在脸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这样的人，怎么在机关里混长久？
真正的老手，哪个不是把心思藏得严严实实，面上永远挂着笑，让人猜不透深浅。
“董市长，”
关云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
“我听办公室的同事说，原来覃市长的办公室在二楼，褚主任之前提议给您换到三楼朝南的房间，结果姬秘书长没同意，说’党员干部都是无神论者，哪能因为前任自杀就换办公室’，最后还是按原来的安排，给您用覃市长原来的办公室。”
董远方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
姬常征这是故意的 —— 用前任自杀的办公室，既是刁难，也是示威。
他看了眼身边的关云，这小伙子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没藏着掖着；褚旭东虽然圆滑，却能办实事，还懂得避嫌。
在目前没人可用的情况下，这两个人，倒是可以先顶上。
他拍了拍关云的肩膀：
“知道了，先带我去办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