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楼砖石的寒意顺着鞋底往上爬，齐乐却感觉不到半分冷意。背包里的《山海经》烫得像团火，封面上的血字“八神聚”几乎要跳出来，每一笔都灼着他的神识。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光点，盛京的光晕已缩成指甲盖大小，锦城的信号更是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
“不能分兵。”齐乐突然开口，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玄霄仙山仍然在这，只要我离开，羊俊会立刻来雍城。”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七城防御图，朱砂标注的阵眼位置正被黑气侵蚀，“梧桐，你带凤皇去锦城。”
梧桐一愣：“可冰城……”
“焦沐的镇水镜已碎，现在去只会撞上羊俊的主力。”齐乐从口袋里掏出梧桐给的锦盒，将三根凤皇尾羽全倒出来塞进她手里，“姚和尚的佛光克制阴邪，但怕冰火夹击。你让凤皇用南海真火护住佛光边缘，记住千万别让黑气触碰到贝叶经的灰烬。”
凤皇似乎听懂了危急，焦躁地用喙啄着箭楼的砖石，发出当当的脆响。梧桐用力点头，握紧尾羽翻身跃上鸟背：“那你怎么办？玄霄中的灾兽又要来了！”
齐乐抬头看向玄霄仙山，那些金色的眼睛在冰棱上眨动，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他从背包里抽出《山海经》，书页自动翻开到记载玄霄的篇章，墨迹正随着仙山的移动扭曲变形，齐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有弋始镇着，暂时没事。告诉姚和尚，用往生咒催散冤魂，别恋战，守住锦江就行！”
话音未落，盛京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手机屏幕上代表盛京的光点猛地亮了一瞬，随即爆出刺眼的红光，紧接着彻底熄灭。齐乐的心脏跟着狠狠一缩，握着书页的指节泛白——叶逸辰的逸云剑，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快走！”齐乐猛地推了凤皇一把，“凤皇，用最快速度！”
凤皇唳鸣一声，金红色的翅膀掀起狂风，载着梧桐直冲云霄。齐乐望着他们消失在云层里的身影，转身冲向阵眼，青铜爵里的酒液已泛起黑色的冰碴，《山海经》的书页上突然浮现出新的字迹：“羊食玉，俊噬灵，八荒阵破，昆仑倾。”
“羊食玉……”齐乐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焦沐贴在镇水镜上的暖玉，“昆仑玉髓！羊俊在找昆仑玉髓！”他迅速掏出手机，调出加密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必须通知蔡丹诚和许轩，他们那边有镇器！”
刚拨通蔡丹诚的电话，箭楼下突然传来冰层炸裂的巨响。齐乐低头看去，只见玄霄仙山的冰棱已刺穿城墙，无数只覆盖着冰甲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正疯狂撕扯着砖石。那些手的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金色鳞片——和羊俊身上的一模一样。
“齐乐？什么事？”蔡丹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是金气撞击光罩的闷响。
“小心羊俊！它在找昆仑玉髓，你的七星阵用什么镇的？”齐乐一边问话，一边将凤皇尾羽的灰烬撒向裂缝，火焰遇冰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些冰手瞬间缩回了几分。
“是祖师爷传的玄铁令！”蔡丹诚的声音突然拔高，“等等，光罩在发烫！那些集装箱的金纹……变成黑色了！”
齐乐的心沉到了谷底。黑色的金纹，是被魔气污染的征兆。他刚想提醒用糯米土压制，听筒里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蔡丹诚的闷哼：“妈的……阵角破了……”
电话戛然而止，岛城的光点彻底熄灭。
齐乐捏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屏幕上还亮着的坐标只剩下锦城和花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羊俊的目标不是击溃防线，是毁掉所有镇器，而镇器的核心，多半都和昆仑玉髓有关。
“弋始，借火一用！”齐乐将《山海经》按在青铜爵上，识海里的冰原幻象骤然沸腾，不周山的断柱前，火焰长矛的虚影越来越清晰。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青铜爵上，“以我精血为祭，重燃锁灵阵！”
青铜爵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与《山海经》的金光交织成网，将玄霄仙山的虚影牢牢罩住。那些冰甲手在光网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缕缕黑烟。齐乐趁机掏出最后一张传讯符，用凤皇尾羽的火星点燃：“许轩，弃守越秀山，带弟子去支援沪市！羊俊的目标是昆仑玉髓，沪市有沉船里的玄冰玉！”
传讯符化作一道火光冲向花城，齐乐盯着它消失的方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是冒险——放弃花城意味着瑶光仙山的阴气会彻底扩散，但现在必须集中力量守住最后一块玉髓。
就在这时，护城河的冰面突然剧烈震动。齐乐转头看去，只见那道从海面飘来的黑雾已抵达雍城上空，正像一条黑色的蛇，缓缓缠绕住玄霄仙山的虚影。黑雾与冰棱接触的地方，竟生出了黑色的冰晶，那些冰晶上，布满了眼睛状的纹路。
《山海经》突然剧烈翻动，停在记载“玄蛇”的篇章。书页上的插图正在变化，玄蛇的七寸处，赫然嵌着一块泛着金光的玉石——昆仑玉髓。
“原来如此……”齐乐恍然大悟，“羊俊不是在找玉髓，是在用仙山虚影养玄蛇！传说玄蛇食玉髓，成熟后能吞掉整座大山！”
他终于明白血字“昆仑倾”的含义。就在这时，锦城的光点开始疯狂闪烁，梧桐发来一条紧急讯息：“姚和尚的金莲碎了，黑雾里有蛇影！”
齐乐的心彻底凉了。他望着手机屏幕上最后一个闪烁的光点，突然想起梧桐袖中的锦盒，想起焦沐的暖玉，想起蔡丹诚的玄铁令——那些镇器里，都掺了昆仑玉髓。羊俊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用同伴的镇器当诱饵，养肥玄蛇，再借玄蛇之力毁掉昆仑。
“想毁了天下？没那么容易。”齐乐将《山海经》紧紧抱在怀里，识海里的火焰长矛终于凝聚成形。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青铜爵上，“弋始，助我破阵！”
雍城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火红色的流星如雨般落下，砸在玄霄仙山的虚影上。每一颗流星炸开，都露出里面燃烧的长矛，那些金色的眼睛在火焰中痛苦地闭上，黑色的冰晶开始融化。
齐乐踏着火焰冲向裂缝，背包里的《山海经》突然飞出，书页在空中展开，将玄霄仙山和黑雾一同罩住。他听见羊俊在黑雾里发出愤怒的咆哮，听见玄蛇不甘的嘶鸣，更听见远处传来的凤皇唳鸣——梧桐和凤皇，回来了。
“齐乐！”梧桐的声音穿透火焰，“我们带了姚和尚手里的舍利子！”
凤皇俯冲而下，嘴里衔着一颗晶莹的舍利，舍利周围萦绕着淡淡的佛光。齐乐接过舍利，毫不犹豫地按在《山海经》的封面上。佛光与火光交织，竟在书页上凝成一道新的血字：“九地焚，九天裂，一器存，昆仑接。”
“一器存……”齐乐看着手机屏幕上彻底熄灭的光点，突然明白了最后的希望所在。他抬头望向沪市的方向，那里，还有最后一件镇器——焦沐沉入江底的镇水镜碎片，而镜座里，同样藏着一块昆仑玉髓。
黑雾突然剧烈翻滚，羊俊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你赢不了的！玄蛇已醒，天下必倾！”
黑雾翻涌如沸，羊俊的狂笑在雍城上空回荡，带着撕裂耳膜的尖锐：“齐乐，看看你的同伴！看看这天下！玄蛇一出，万物皆寂，你以为凭一本破书就能逆天改命？”
话音未落，缠绕在玄霄仙山上的黑雾突然暴涨，化作一条鳞甲森然的巨蛇虚影。玄蛇的七寸处嵌着的昆仑玉髓正发出妖异的红光，每一片鳞甲上都映着金色的竖瞳，与羊俊的眼睛如出一辙。它张开巨口，冰蓝色的寒气混着黑色的毒雾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连青铜爵与《山海经》交织的光网都泛起了裂纹。
“去冰城。”羊俊的声音从蛇首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那片江底的玉髓挖出来，让玄蛇彻底成熟！”
玄蛇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挣脱光网束缚，带着漫天黑雾朝着冰城的方向疾驰而去。沿途的空气瞬间冻结，护城河的冰层炸裂开来，飞溅的冰碴子在空中凝成锋利的冰箭，朝着箭楼上的齐乐射来。
齐乐侧身避开冰箭，看着玄蛇裹挟着羊俊消失在北方天际，背包里的《山海经》烫得他心口发疼。手机屏幕上最后闪烁的花城光点，也在此时彻底熄灭。
寒风卷着冰雾掠过箭楼，齐乐的身影在光网边缘显得格外孤绝。但他握着《山海经》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目光扫过玄蛇离去的方向，突然扬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雍城：“天枢的各位前辈，袖手旁观这么久，还不出手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冰城方向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青绿色的光柱。光柱中浮现出无数手持罗盘、身着素色道袍的身影，为首之人鹤发童颜，手中拂尘轻挥，竟在玄蛇前方凭空划出一道无形的屏障。玄蛇一头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黑雾翻滚的身躯竟被硬生生逼停了半寸。
“鬼谷子！”羊俊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怒，“天枢居然真的敢插手！”
齐乐抬头望去，只见冰城江面上，青绿色的光芒如涟漪般扩散，天玑堂的弟子们踏着冰面结成阵形，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将玄蛇散逸的黑气一点点导入地下。那些曾被羊俊破坏的镇水镜碎片，竟在青光中重新凝聚，镜面上浮现出复杂的星图纹路。
紧接着，盛京方向亮起紫金色的光。瑶光营的战士们骑着带翼的雪豹冲出土层，手中长弓射出的箭矢拖着星芒，精准地射向青冥仙山周围复苏的冰蚕。每一支箭簇上都刻着“瑶光”二字，金火交织的箭羽将冰蚕的金色眼睛逐个射穿，叶逸辰断裂的逸云剑碎片在紫光中发出嗡鸣，竟开始缓缓重组。
锦城的锦江之上，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天冲盟的修士们踏着金莲从水底浮现，为首之人手持玉如意，将姚和尚破碎的金莲佛光重新聚拢。贝叶经燃尽的金辉在金光中化作锁链，缠住黑雾中挣扎的蛇影，往生咒的诵经声与战吼交织，竟压过了玄蛇的嘶鸣。
榕城的树冠间亮起碧绿色的光芒。开阳会的弟子们操控着藤蔓从地底钻出，将灵枢仙山残留的藤蔓牢牢捆住。夕断裂的长剑在绿光中修复，剑身上的月光纹路与藤蔓的生机相融，那些焦黑的土地上竟迅速冒出嫩绿的新芽，将暗紫色的山影逼退了三分。
岛城的港口突然升起七道光柱。玉衡阁的修士们推着巨大的星盘阵车赶到，将破碎的七星阵重新搭建。蔡丹诚的玄铁令碎片在星光中悬浮，与星盘上的刻度对应，那些黑化的集装箱金纹在星光中褪去黑色，重新恢复了纯净的金色光泽。
花城的越秀山上燃起赤红火焰。天璇斋的炼丹师们抛出无数丹炉，炉中飞出的丹药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火雨落在瑶光仙山的虚影上。许轩的火墙在丹药助力下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炽烈，那些凝聚的冰壳遇火即融，琉璃瓦的妖异白光渐渐黯淡。
最后一道光芒，在沪市的海面上亮起。天权社的谋士们乘坐着楼船出现在黑雾前方，船上的巨弩射出缠满符咒的锁链，将那道冲向沪市的手臂粗黑雾牢牢锁住。锁链上的符文金光闪烁，黑雾在挣扎中发出凄厉的尖啸，竟开始一点点消散。
七道光芒同时亮起，如同北斗七星在人间的投影。七座城市的坐标旁，熄灭的光点重新亮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明亮、更加坚定。《山海经》在齐乐手中剧烈震动，封面上的血字“八神聚”突然炸开金光，书页自动翻到记载“天枢”的篇章，上面的字迹正缓缓浮现：“七星动，天枢现，八荒镇，昆仑安。”
齐乐望着七道光芒交织的夜空，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仿佛能看到鬼谷子在冰城拂尘轻挥，看到瑶光营的雪豹在盛京奔袭，看到天冲盟的金莲在锦江绽放……这些隐藏在世间的守护者，终于在最危急的时刻，亮出了他们的锋芒。
玄蛇的嘶鸣从冰城方向传来，带着明显的慌乱。羊俊的怒吼穿透云层：“天枢！你们敢阻止我，不怕到时候被清算吗？”
回应他的，是七道光芒同时暴涨的璀璨。天玑堂的屏障、瑶光营的箭矢、天冲盟的锁链、开阳会的藤蔓、玉衡阁的星盘、天璇斋的丹火、天权社的符咒，如同七把利剑，同时刺向玄蛇的七寸——那里嵌着的昆仑玉髓，正是它力量的核心。
“结束了。”齐乐轻声说道，指尖划过《山海经》的书页，上面的玄蛇插图正在淡化，“羊俊，你的游戏，该收场了。”
冰城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玄蛇的虚影在七道光芒中寸寸碎裂，黑雾如潮水般退去。羊俊的惨叫穿透夜空，却在光芒的压制下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在风中。
雍城的玄霄仙山失去动静，那些金色的眼睛渐渐隐去，城墙下的寂冰融化成水流，在砖石上汇成溪流，反射着夜空的星光。齐乐收起《山海经》，掏出手机，屏幕上七座城市的光点稳定明亮，旁边还多出了七个代表天枢组织的标记。
他拨通了梧桐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凤皇兴奋的嘎嘎声和梧桐带着笑意的声音：“齐乐！你看到了吗？是天枢的人！姚和尚他们都没事！”
“看到了。”齐乐望着夜空里渐渐消散的黑雾，嘴角终于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告诉大家，守住阵地，我们很快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