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与尼古拉就如何应对阿列克谢的到来简单的商议了片刻。
最终,尼古拉提出了一个建议:“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吧,兄长。将整个帝都的贵族都邀请起来,一方面正式迎接阿列克谢,展现我们的气度与和解诚意;另一方面,也正好借此机会,庆祝您重登皇位,稳定人心。”
康斯坦丁略一思索,便点头赞同了这个想法。
“可以,这个主意不错。有时候盛大的仪式有时比大炮和枪更能安抚各方。”
然而,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叹:“如果……能在这场宴会上,向所有臣工和贵族宣布,我的女儿、帝国的公主娜塔莎正式回归,那该多好。这不仅是我作为父亲的愿望,更是向帝国宣告公主回归、稳固皇室根基的重要一步。”
他的声音随即低沉下去。
“我的女儿虽然回到了我的身边,可她……依旧不记得我。真是可恶!尼古拉,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能让她恢复记忆吗?”
尼古拉面露难色,他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道:“我后来又害人询问了一些对这类催眠巫术有所了解的人。据他们所说,这种深度的心理催眠,如同用特定的钥匙上了锁……恐怕,只有当初施展的人,才能将其解开。”
尼古拉继续道:“但是那个尤里……您也看到了,是个不折不扣的硬骨头,酷刑之下,就是什么都不肯吐露。想从他嘴里拿到解开催眠的方法,恐怕……有点难。”
康斯坦丁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巨大的疲惫笼罩着他。
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尼古拉的话:“算了……逼问他的事,你继续,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望向珂尔薇房间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柔和,“我还是……回去多陪陪我的女儿吧。或许,多让她去看过去熟悉的地方,能让她想起些什么。”
他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再次走向那间卧室,身后的尼古拉将手搭在胸口,微微弯腰鞠躬。
康斯坦丁回到卧室门口,米哈伊尔带领着一队精锐的皇家卫队士兵,在门外肃立守护,士兵们看到沙皇纷纷敬礼。
门内,维罗妮卡静立在珂尔薇身侧,默不作声地帮她端着打开的医药箱,随时准备提供协助。
珂尔薇则静静地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握着洛林无法动弹的手,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眼神里只有交织的悲伤与迷茫。
见到康斯坦丁去而复返,维罗妮卡立刻放下药箱,拎起裙摆,深深弯腰行礼:“陛下。”
康斯坦丁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带上一队女仆去厨房,准备些吃的送来。”
“是。”
维罗妮卡低声应道,悄然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康斯坦丁看着女儿依旧疏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语气带着小心翼的讨好:“娜塔莎……”
他立刻意识到珂尔薇还没有适应自己原本的名字,连忙改口,声音更低了些。
“那个……珂尔薇……你,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和威廉亲王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告诉我吧,我让御厨去做。”
珂尔薇终于回过头,用那双与他记忆中人如此相似的冰蓝色眼眸,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珂尔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所谓了,”她声音很轻。“反正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你和尼古拉的阶下囚,生死也掌握在你们手上。”
“不,不是这样的!”
康斯坦丁慌忙解释:“我很抱歉……我非常抱歉你们这段时间的遭遇。我知道,我的解释现在听起来很苍白,很无力……但我真的没想伤害这么多人。我一开始……是反对尼古拉发动这场政变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会害死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对你们同伴的失去……表示最沉痛的遗憾和歉意。”
躺在床上的洛林闻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的冷笑,并未多言。
康斯坦丁脸上掠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但他没有再多做辩解,只是异常小心的说道:“那个珂尔薇,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我一定力所能及,为你去做……”
珂尔薇思考了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从醒来便萦绕心头的最大疑团:
“那好,尊敬的康斯坦丁先生,请告诉我,为什么?那些人要喊我‘皇女’?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娜塔莎’?”
她的声音很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康斯坦丁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他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一个位置,示意珂尔薇跟随他:“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珂尔薇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洛林,眼神里充满了不放心。
康斯坦丁明白她的顾虑,语气诚恳的安抚道:“放心,我只是带你去看看一些……东西。威廉亲王在这里会很安全,我以我的人格和生命向你保证。”
珂尔薇凝视着他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松开了握着洛林的手,慢慢站起身。
康斯坦丁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亲自为他打开房门,一同离开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冬宫空旷而华丽的回廊中。
沿途遇到的巡逻士兵或低头垂手侍立的女仆,无不立刻让开道路,深深低下头,不敢直视。
他们最终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门上的雕花依旧精美,康斯坦丁命令驻守在此的士兵将门打开,沉重的门轴发出滞涩的呻吟。
两人一同踏入房间。
刚一进门,珂尔薇便被空气中弥漫的、陈年灰尘特有的气息呛得轻轻咳嗽了两声。
这个房间与冬宫其他地方的整洁光亮截然不同,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在从窗户缝隙透入的有限光线中飞舞。
房间内的陈设古旧而典雅,但每一件摆设都凝固在某种久远的时间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甚至窗边花瓶里插着的花,也早已干枯萎缩,变成了脆弱易碎的褐色标本,不知道放了多少年?
“这里……”
康斯坦丁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里是八年前,我和我的妻子卡列尼娜……共同的婚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与伤痛。
“那里面,穿过那道门……还有一个育儿房。”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摩挲过积着薄尘的梳妆台桌面,开始低声诉说起来。
就是在这里……”
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温柔。
“每天清晨,卡列尼娜总会坐在那张梳妆台前,阳光从那边窗户透进来,照在她的头发上,像给冰蓝色的瀑布镀了一层金边……她总是嫌侍女梳头太重,后来……后来就都由我来为她梳理。”
他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又甜蜜的弧度。
“我记得结婚的那天,她穿着绣着银线的雪白婚纱……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人,仿佛整个帝国的星光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时候我就发誓,要用我的一生去守护这个美丽的女人。”
“后来……有一天,她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康斯坦丁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当年的悸动。
“她告诉我,我们有了孩子。我……我当时高兴得像个傻子,抱着她转圈,差点碰到了那个花瓶……”
他指了指窗边那个干枯的花瓶,眼中闪着泪光。
“我的女儿出生那天,我就在产房外……当我听到那声啼哭,当我第一次抱起她,那么小,那么软,有着和和我一样的伊戈尔皇是特有的冰蓝色头发……”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什么帝国,什么皇权,都比不上我怀里的这个小公主……她是我的宝石,是我和卡列尼娜生命的结晶,是我……誓死也要守护的珍宝。”
珂尔薇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但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一种模糊却又强烈的预感在心底涌动,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终于,康斯坦丁一边诉说着,一边缓步走到房间内侧的墙边。
那里似乎挂着一幅巨幅的油画,但被一块厚重的暗色幕布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伸出手,猛地一拉——
幕布应声滑落,扬起的尘埃在光线中狂乱舞动。
巨大的油画显露出来。
画面上,年轻英武、身着戎装的沙皇康斯坦丁眼神锐利却带着满足的笑意,他身侧,坐着容颜绝美、气质温婉的皇后卡列尼娜,她的长发如瀑,眼眸中盛满了慈爱。
而就在他们中间,被两人共同呵护着的,是一个如同天使般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她同样拥有着冰蓝色的秀发,穿着华丽的小裙子,笑得无忧无虑,手中还抓着一个精致的玩偶。
康斯坦丁转过身,用那双被泪水模糊、饱含着无尽期盼与痛苦的眼睛,死死盯住珂尔薇,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这……就是你的母亲,卡列尼娜……还还有你,娜塔莎……我的女儿,我亲爱的小公主娜塔莎!”
“现在……看着我,孩子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珂尔薇的目光死死锁在油画上,仿佛要将那画布灼穿。
她的视线先是凝固在帝国皇后卡列尼娜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与她每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那被父母拥在中间、笑得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身上。
那个被称为娜塔莎的孩子……那个康斯坦丁口中,八年前本该死于爆炸的小公主……那个是……小时候的自己?
惊慌、迷茫、震撼……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山呼海啸般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是……你的女儿?”她的声音干涩、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感。
“我……是娜塔莎?”
“对!没错!你就是我的女儿啊!”
康斯坦丁激动得泪流满面,重重点头他再也抑制不住,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珂尔薇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你是我最珍贵的小公主啊,娜塔莎!你终于……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然而,这个消息,带给珂尔薇的并非喜悦,而是更深沉的迷茫和无法承受的震撼。
父亲?公主?娜塔莎?这些词汇疯狂地在她脑海中冲撞,与她作为“珂尔薇”所经历的一切。
自己究竟是谁?
珂尔薇还是娜塔莎?
两种人生,两种身份,在她颅内激烈地交战。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突然,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头痛猛地袭来!
她痛苦地呻吟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康斯坦丁焦急的脸、那幅幸福的油画,都变成了扭曲的光影。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像是一个婴儿般,蜷缩起身体,仿佛想要躲进一个不存在的安全角落。
“珂尔薇!娜塔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康斯坦丁慌了神,蹲下身试图抱住她,却被她无意识的挣扎推开。
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如同被刀绞一般,猛地抬起头,朝着门外声嘶力竭地惊呼:
“快来人!快来人啊——!!”
好的,这是接续的场景,描绘混乱与紧急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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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冬宫走廊的寂静。
守候在门外的女仆和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推开门蜂拥而入。
“快叫医生!”康斯坦丁猛地抬起头,瞪向来人,几乎是咆哮出来,“快喊医生来!快——!!”
“是!陛下!”
为首的士兵队长反应最快,立刻转身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