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鑫的话让祝允轻心头微惊，当初他不怎么在意先帝几个儿子如何争夺储君之位，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爬得够高，护得住想护的人。
至于皇位落在哪个皇子手里都无所谓，所以他并未对皇子之间的争斗太过关注。
但是他又想不明白，皇帝在那时已经是太子，先帝一去，即便没有传位遗诏他也能顺利登基，他又何必那么在意甚至仅仅因为怀疑便对四个弟弟下手？
难不成那遗诏里是要废除太子？
祝允轻想着，便也问了出来，“难道先帝当初有废太子的打算？”
“可之前一直也没听说太子犯了什么大错惹得先帝震怒要废太子，所以那遗诏里到底写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害怕？”
［有的。］
杜鑫无声说道，就在去年夏天，他也是无意间听闻这件事，说的是先帝有另立太子的打算。
但那消息来的快去的也快，听闻这事的人没几个，他也是听老师提过一嘴。
当时老师说的是太子虽资质平平，但也未犯大错，陛下近来也不曾因事责骂太子，只说那消息是假，恐是后宫那些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传的谣言。
那日后，杜鑫也确实没再听说过，只当是谣言传到陛下耳朵里，被悄悄压了下去。
如今再想起来，倒是觉得那或许并非谣言。
而尹决明又在此时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先帝并非因病而逝，而是因为蛊，他被人下了一种能令他身体逐渐消沉一病不起的蛊，那蛊受背后之人操控，不仅能控制他的生死，还能控制他的行为和思想，只有少数时候他才会清醒片刻。”
祝允轻与杜鑫齐齐一惊，这事他们竟从未听说过。
祝允轻拧着眉，问，“你此话当真？”
“是真，”尹决明说，“当时京州太乱，先帝已然病入膏肓陷入昏迷，但很多事都等不得，恰逢我又收到祈罗姑姑曾留的信，有些事必须向先帝问清，便带着苗齐白潜入了乾清殿，想要让苗齐白唤醒陛下片刻。”
“那夜先帝亲口说的，他兢兢业业一生，最后却败在了自己儿子手中。”
“他说那人勾结紫庸给他下了蛊，他早已立下遗诏，待新帝登基，便立刻杀了他。”
所以与紫庸勾结的就是某位皇子，且先帝知道是哪位！
杜鑫伤痕累累的双手握紧轮椅扶手，身体前倾，目光死死盯着尹决明。
［谁？］
祝允轻也问，“那人是谁？”
尹决明却叹了一声，说，“不知，当时情况复杂，或许是他清醒过来让下蛊之人发现，他脑中的蛊虫忽然活跃，不等他说出与紫庸勾结之人便因蛊虫暴动而亡。”
“我们猜测是背后之人发现他醒了有问题，所以直接操控蛊虫将他杀了，且不多时便有一群天眼刺客直奔乾清殿，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当时一路逃出了城，在解决完那群人之后回城，便听到宫中丧钟响了。”
杜鑫咬紧牙关，双目怒瞪，指尖抠在轮椅结实的木料上泛着青白，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栗着。
祝允轻察觉到他的情绪，将他的手从轮椅扶手上拔下来，让他抓住自己的手免得被扶手木料伤着指尖。
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自上而下轻缓地为他顺气，他知道杜鑫因何愤怒，一边安抚着愤怒的人，一边看向尹决明，问道，“若诸位皇子中没有第二人与紫庸有所勾结，那么先帝口中所说之人很可能就是当初的太子。”
杜鑫也是联想到这里才因此愤怒，无论先帝说的是不是当初的太子如今这位皇帝，但他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今的皇帝与紫庸勾结。
如今确定，先帝说的那个与紫庸勾结的儿子就是如今这位陛下。
祝允轻也说道，“若真是他，之前的问题便都有了答案。”
先帝不知何时发现了太子与紫庸有所勾结，并发现自己被下了蛊命不久矣，所以他打算废太子，但没想到废太子的打算还没实施就被人传了出去，又很快被太子和皇后压下。
先帝便知废太子恐怕艰难，因此偷偷写了一份遗诏藏起来，且为了做掩护，他还做了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安排。
早一点的，当初送尹决明去边关也是怪得离谱。
所有人都清楚，尹决明就是尹家留在京州控制尹家的人质，但凡他父兄一日驻守在北境，他就一日离不得京州，可偏偏那一次先帝就放他走了。
说什么他在京州太过惹是生非，所以送他去边关让他父兄好生管教，待管教好了再送回京，但没人信就是了。
而近一点的，送四位并不突出的皇子到四大边关，说是巡视边关，但派的都是些没成年且不怎么突出的皇子，怕是巡视是假，为某些事打掩护才是真。
但最后还是被太子知道了遗诏的存在，所以他与紫庸勾结，让天眼刺客对四位皇子痛下杀手。
“可他本就是太子，未来的储君，他又为何要去勾结紫庸？”
这个问题尹决明早之前也想过，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
谁能想得到呢？平坦顺遂的登天之路他不好好走，却非要给自己寻来那么大一个绊脚石。
总不能是觉得一路太顺遂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脑子有病吗？
“管他为什么勾结，反正他勾结紫庸，刺杀手足，谋害先帝是不争的事实。”尹决明眸中泛着冷意，“如今证据也搜集得差不多，就差一个时机了。”
祝允轻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杜鑫手背上凸起的伤痕，那里曾被手指大小的铁钉洞穿，如今伤口愈合，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还未脱落。
微垂的眸子敛下冰冷的杀意，他们如今与尹家同在一条船上的，自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什么，待到那一日，他会亲手斩碎他们为他的修竹报仇。
杜鑫的思绪根本没在自己身上，也没察觉祝允轻早已握住了他的手，这会儿几人都没说话，他却是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向尹决明，想同他说，刚张口又反应过来自己出不了声，正准备去拉祝允轻的衣袖，手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在另一只略显粗糙的宽大手掌里。
他垂眸看去，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祝允轻察觉到他的目光，怕他会生气，正要松手，却见那伤痕累累的手反握住他的手拉了拉。
祝允轻一愣，心头升起的喜悦瞬间将杀意与恨意淹没，他惊喜地抬眼，撞上杜鑫平静无波的眸子，喜悦瞬间去了大半。
这是又要让他转述了，倒是他误会了，修竹怎么会因为自己照顾他几日就喜欢上他？他之前那么怕他。
不过他没将手抽出去，说明他如今并不害怕，也不厌恶他的触碰，祝允轻将自己又哄高兴了。
笑得越发温柔，“修竹你说。”
杜鑫看着他温和的笑脸，顿了顿，这才转向尹决明。
［既已确定太子便是与紫庸勾结之人，天眼组织跟他定然也脱不了干系，当初尹世子回北境时遭到袭击，是否也有他是他的手笔？尹将军遇刺，是否也是他下令？你可有查过？］
“虽没确切证据，但确定他与紫庸勾结便已是证据，”尹决明脸色阴冷，眸中泛着杀意，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的声音，“那些刺杀，天眼的刺客，杀不死的怪物都无紫庸有关，他与紫庸合作，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他的声音又狠又沉，嚼着怒与恨，“既脱不了干系，我大哥的伤，父亲的死，便也要在他身上算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