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逸抬眼看向叶萌时，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讶异——他原以为这个年轻的女老生会被“全国巡演”“资金支持”这些条件冲昏头，没想到她竟如此清醒，直接戳中了合作里最容易起冲突的核心。
他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沉吟两秒，随即扯出一抹略带自嘲的笑：“叶小姐考虑得比我周全。没问题，这两个要求我都答应你。”
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比刚才更恳切了些：“实不相瞒，之前做娱乐项目时，确实免不了靠炒作博眼球，但这次接触京剧，看你们在这老戏台上日复一日地打磨，我才明白有些东西是炒不出来的。我是真心想做非遗项目，一来是给公司积点口碑，二来……”他扫了眼戏台旁挂着的旧戏幅，“也想给这些快被遗忘的老手艺，搭个能让人看见的台子。”
陈明在一旁端着茶杯，刚抿了口温热的菊花茶，闻言忍不住点头附和：“这话在理。我拍了五年非遗纪录片，见多了‘资本改造传统’的闹剧——有的把皮影戏改成网红歌舞，有的把古琴曲混进电子乐，最后都落得个不伦不类。”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叶萌身上，带着明显的赞赏，“叶萌你能守住‘艺术自主’的底线，这才是传承的根本。放心，我们纪录片也会全程跟着拍你们的真实状态，不搞花里胡哨的包装，就把你们练功、排戏、跟老戏迷聊天的样子拍出来，让年轻人看看，京剧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是活着的玩意儿。”
就在这时，门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雅攥着门框，跑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都沾在了汗湿的皮肤上。
她先是飞快扫了眼周伟逸和陈明这两个“外人”，才压低声音凑到叶萌身边，语气里满是紧张：“萌萌，黎哥，巷口那棵老槐树下，蹲了好几个扛摄像机的！我刚才去买酱油，听见他们说要拍‘黎延和女老生的私密互动’，还说要等你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拍……”
黎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攥成拳，脚步刚迈出去一半，就被周伟逸伸手拦住了。
周伟逸的手指搭在他胳膊上，力度适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不用你去，这点事我来处理。”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拨通助理电话时，语气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温和，多了几分总裁特有的冷厉：“三分钟内让保安队到坤伶社巷口，把老槐树下那几个扛摄像机的记者清走。告诉他们，要是敢把今天拍的东西发出去，鼎盛传媒旗下所有平台不会给他们任何曝光机会，后续的律师函会直接寄到他们报社——另外，查一下这几个记者的来路，要是跟伊晓的团队有关，让她的经纪人立刻给我回话。”
挂了电话，周伟逸转头看向叶萌，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抱歉，是我没管好手下人。伊晓最近为了新戏的热度，确实有些急功近利，总想着用些旁门左道博眼球。我会让她的经纪人好好约束她，以后不会再让她来打扰坤伶社的清净。”
叶萌看着他坦诚的样子，心里那点对“鼎盛传媒”的戒备也淡了些。她轻轻点头：“谢谢周总。只要不影响唱戏，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僵。”
陈明在一旁看得通透，笑着打圆场：“看来咱们这合作是真能成了！叶萌，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就过来，先从你练功的场景拍起——我看你那间练功房光线好，镜子也干净，拍出来肯定好看。咱们先拍你吊嗓、压腿，再拍你们排《野猪林》的对手戏，争取把京剧的‘精气神’都拍出来。”
叶萌点点头，胸腔里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想起去年冬天，坤伶社连取暖的煤都快买不起了，老张头还在雪地里修戏台的裂缝；想起第一次演《击鼓骂曹》时，台下只有五个老戏迷，却拍着巴掌喊“好”；现在，终于有机会让更多人看见京剧的好，让这方老戏台重新热闹起来。
她转头看向黎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黎延眼里满是笑意，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能行”，让她心里更暖了。
傍晚时分，纪录片剧组的车渐渐驶远，坤伶社的院子里却依旧热闹。
老张头戴着老花镜，手里攥着修改后的合作条款，手指一遍遍点着“全国巡演”那几个字，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也没在意，嘴里还不停念叨：“上海的天蟾逸夫舞台！我年轻时候听师父说过，那戏台子是纯木头搭的，音效好得很，唱老生的在台上开嗓，最后一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这辈子要是能在那儿唱一出《文昭关》，死也值了！”
李大爷搓着手，凑过来搭话，眼里闪着光：“可不是嘛！我年轻时候在天桥听过一次梅派的《贵妃醉酒》，那旦角的水袖甩得，跟流水似的！以后咱们要是能请梅先生的传人来指导，小雅这丫头就能圆了学梅派的梦了！”
小雅果然立刻拉着叶萌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眼里满是期待：“萌萌，你说真的能请到老艺术家吗？我早就想学家传的‘卧鱼’动作了，之前看梅先生的老视频，他演的杨贵妃卧在地上，腰杆还挺得笔直，那股子贵气劲儿，我怎么学都学不像……要是能有老师手把手教，我肯定天天练，再也不偷懒睡懒觉了！”
叶萌被她逗笑，拍了拍她的手：“会的。等合作定下来，咱们就联系戏曲协会，请他们帮忙牵线。只要咱们好好唱戏，把坤伶社的牌子立起来，肯定会有老艺术家愿意来指导咱们的。”
正说着，黎延从巷口走了回来，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外面裹的糖霜在夕阳下亮晶晶的，还冒着点热气。他走到叶萌身边，把一串递过去：“刚从张记买的，山楂还新鲜，你累了一天，吃点甜的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