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想要说话，但现在双臂抱肩、安静沉默的吴明。
吴明在美妇人出来后，就半低着头，盯着街道地面。
即使美妇人直接出言询问夏启，也是不动如山，沉默寡言。
而四周原本聚集的众人，不知何时早已随处散开，兴致盎然的闲谈聊天，讨论着今天午饭吃什么。
完全没有记得，刚刚他们还一脸惊讶听着夏启的别致发言，好似他们本就该如此。
夏启对吴明暗自摇头，这个美妇人吴明一定认识，说不好就是他的爱人。
但看他这样的情况，妻管严的名头说不定就要加上去。
再想到，上次吴明对女儿，也是一副“奴颜屈膝”的卑微模样。
夏启基本可以确认，刚硬的壮汉，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家庭地位了。
完全和他的外表相反。
事实总是这么荒诞不羁，与人的认知相违背。
半转头，夏启清澈的眼神直视美妇人的双眼，没有避讳。
既然是吴叔的熟人，多说一些也无妨。
“现在联邦治下的社会，物质极大富裕。物质需求被满足的人民，必然谋求精神欲望，而纵欲凶凶，必生祸端。
联邦掌控信息霸权，位于远超个人的信息层面，即便是浑水中的鱼，也可以看清。
出于治理人民、维护自身权柄的目的，联邦一开始，必然事必躬亲，事事都严肃处理。它们占据信息层面的完全优势，自认为可以轻松管理人民。”
夏启小范围的踱步，边走边思量，斟酌言词。
吴明和美妇人都面露思索，饶有兴趣地听着。
“但是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联邦知道的太多，管的也太多，必然与追求自我的人性背道而驰，矛盾越来越大。
它在历史上吃深刻的教训，是显而易见的！”
吴明和美妇人若有所思。
之前三环督查官，的确面露难色的告知，联邦在这方面吃了很大的亏，慢慢才变成这个模样。
“但若放任不管，显然不可取！”
夏启停步，回头看了一眼吴明二人，轻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法院大门、街道路口、公园要道……
这些公共场所里到处都有或显眼、或隐蔽，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监控探头。
而穿行其中的茫茫行人，即使注意到，发现、看见……也仅仅是随意扫过，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收回视线，夏启意兴阑珊，继而沉声说道：
“联邦既然掌握信息霸权，那就要好好充分利用。
而信息自然有真有假，联邦第一步必须要做的，就是让人们信任，它所掌握的信息是真的。
人们的信任，对于知晓全部信息的联邦来说，就是它发挥信息霸权的基石；拥有了信任，其他的手段都是细枝末节。
包括稳坐上首，高姿态援助下层人民对抗上层，省力省心省时间，并以此良性循环。
它只要小心维持这个循环就可以无往不利！”
吴明深以为然。
联邦给人们发信用货币，就是给它下场出手维持着个循环，最合理最正当的理由，不再担心会重蹈覆辙。
因为这是你自己主动的要求，和之前联邦事事都管，违背人追求自由的天性，可不一样。
美妇人看着夏启笑意更深，下意识地又上前一步，身上淡雅清新的香水味笼罩夏启。
“那，这个循环要如何维持呢？”
夏启半侧身，算是微微避开，更加靠近的美妇人。
他知道美妇人想问的是什么。
之前那两个督查官，称他们的部门考试非常难，台下的人大多数都过不了，并以此戏谑打趣好奇的年轻人。
的确。
当你知道人方方面面所有的信息，好的、坏的、正义的、邪恶的……全都了解，你会赫然发现一个无可争辩的客观事实。
你周围的所有人严格意义上说都不是好人。
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总想为自己谋求私利，绞尽脑汁地去满足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永无休止。
更进一步，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觉得生活了无生趣，活着没有动力。
建立这个循环，对于掌握全面多角度信息的联邦很容易，但是想长久有效的维持，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人性的幽暗，不可长期注视。
督查官那句打趣的戏言，不是假话，绝大多数人不可能一直接触、承受人心的邪恶。
想必他们自己内部有独到的方法，可更长久的维持。
但困难依然存在，否则考核就不会那样严苛艰难。
夏启皱着眉头，不经意的放缓踱步速度，念头飞速旋转，思量许久，语气有些缥缈。
“无限的事物有两种，一种是宇宙，另一种是人类的愚蠢和邪恶。
但宇宙不好说，而人类的愚蠢和邪恶是无限的，这是很肯定的！”
闭眼低头许久的吴明突然抬头，略显激动上前一步，看着愣住的夏启，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这是名人名言……”
“嗯~？！”
但吴明立即在妇人怒目圆睁之下，尴尬地摸着后脑勺，迅速地后退了几大步，紧紧捂着嘴巴。
并重新深深地低下脑袋，疯狂摇头，坚决表示不会再随意插话。
美妇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眼含期待地，看向沉思的夏启。
“你可以用善良抵抗邪恶，可以揭下邪恶的面具，甚至凭借力量防止邪恶；但愚蠢是比邪恶更加危险的敌人。”
夏启没有在意吴明的打乱，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叙说，语调幽深。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愚蠢比邪恶更加普遍。
愚蠢的人可能非常顽固，甚至无法用教育拯救，理性的说服没有丝毫的作用，只有精神上的救赎可以治疗愚蠢。”
美妇人皱着柳眉，摸了摸光滑如玉的下巴，语气凛然，似有相同的感慨：
“脑残的确无药可治。”
“呵呵~~，脑残远离他就好了啊！”
吴明忍不住又再次说话，不过这次妇人没有发怒，眼带赞同看了他一眼。
好似被鼓励一般，精神一震，兴奋地大步上前，补充说道：
“那种人，眼睛被蒙蔽、耳朵被堵塞、人性被利用，交出自己的意志，变成他人的纯粹工具。
他们自己就能做出任何邪恶的罪恶事情，甚至他们都不明白这些事情是怎样的邪恶。
呵呵~，这样想想，他们也怪可怜的。
监察部的那些人，每天看这些鬼东西，还真是辛苦了啊！”
吴明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神奇画面。
面无表情的督查官，仔细翻看机密信息。
无知又愚蠢的联邦公民一遍又一遍的秀自己的智力下限，突破人类的想象极限。
而督查官，在没有收到联邦的命令前，不可以随意出手。
只能暗地里咬紧牙根，强忍住想要发泄的躁动之心，勉力维持“温和表情”。
在其他人面前，装作这点小事不值一提的淡定模样。
换成吴明他自己看到这些，绝对受不了一天，就得离职玩命——暴力执行自己的正义。
见吴明上前接话，夏启眼神示意，询问美妇人身份。
“呵呵~，夏启，我给介绍一下哈~，这是……”
吴明一脸骄傲，大手一扬，张口就想夸耀，却被美妇人随手虚拦了一下，当即表情一滞，缄口不言。
“夏启，你好，我是吴明爱人，李秀娴。”
美妇人言简意赅，很是干练。
李秀娴保持端庄姿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对夏启微微躬身，礼貌问候，态度温文尔雅。
“你好，吴夫人，我是夏启，想必您很清楚了。”
夏启同样摆正姿态，谦逊有礼，神色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