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住在乡下，怕是不常来钱庄换钱，不知道这拿银子换钱，是有个讲究的。”
钱庄里今日来兑换钱的，只有金珠夫妻二人，其余的都是来存钱换银票，因此，这小哥才有闲心跟他们二人扯闲篇。
他自称叫胡二，在这钱庄里做了七八年，只负责兑换铜钱一事，因此在这方面是个熟手。
“一两银子能换多少钱，得看市面和官府的价，有时候，一两银子能正正好换两吊钱，有时候，这银子不值钱了，一两银子就能换不止两吊的铜钱，还有时候，银子又值钱了，一两银子就换不上两吊钱了。”
“巧了，今日钱庄收到消息，这银子能兑多少钱又变了，昨天一两银子还能兑两吊钱呢，今儿个就多出一百钱来，二位今日来得可真是巧了。”
金珠知道，这个叫做汇率，她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汇率问题。
胡二指了指方才被请进侧室的一个人，道：“你们二位看方才那位老爷，那是咱们城里富贵人家的大管家，他们这种人来钱庄，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钱庄有什么消息，他们也是最先知道的。”
金珠插嘴道：“怎么，他们也是来换铜钱的？这些人家里都很有钱吧？他们要是都来换钱，你们钱庄不就被挤兑完了吗？”
胡二乐了：“小娘子还知道挤兑这种事呢？可不是么，要是都来兑钱兑银子，咱们钱庄就得被挤兑完，可开钱庄的，哪一个不是后头有人？小钱庄才会被挤兑完，我们家东家是京城里头当官儿的，没人敢挤兑我们。”
他一脸得意，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个京城的官儿。
“这些大管家来，是存钱的，把家里的银子放进我们钱庄，换些银票回去，方便使唤，现在外头都不实兴用银子，改用银票了。”
“二位在乡下，怕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朝廷前些年，不是推行银票吗？为了这件事，杀了多少当官的，这才把这银票推广开来，我们钱庄也才慢慢兴盛，二位以后要是赚了大钱，记得把银子存到我们钱庄来，换了银票，拿在手里才方便。”
正说着话，钱庄掌柜的喊胡二进去伺候。
原来方才那大管事听说了今日铜钱价贵，就出手换了一百两银子的铜钱。
等了大半日，胡二才忙活完了，又过来继续招呼金珠夫妻。
“二位瞧见没？一会儿功夫，城里富贵人家的管事们，就要来兑铜钱了。”
金珠撇撇嘴：“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们东家是京城里的大官儿，没人敢来挤兑，可转眼又说大管事们都来兑换铜钱，这还不是挤兑？”
今日铜钱价贵，要是都来换钱，或者都来取钱，那钱庄很快就会被挤兑完的。
“小娘子不用担心，谁会傻到把银子都换成铜钱？倘若过两日，银子又贵了，可怎么好？到那时候再想把铜钱换成银子，可就不是两千一百钱能换出来的，管事们心中有数，不会做这种事情，不然，他们也当不上大管事。”
“他们之所以趁着铜钱贵的时候来换钱，目的是为了给主家省钱。”
金珠不解：“省钱？”
“对，小娘子，你们想一想，他们换了铜钱，拿着铜钱给干活儿的佃农，亦或者赏给下人，譬如说好了给下人发五百钱，原先一两银子换来的铜钱，只能发给四个下人，可现在还能再匀出一百钱来，这不是给主家省钱么？”
“至于那些下人，或者拿了工钱的佃农、老百姓们，想要把钱攒起来，用零钱来咱们钱庄换银子，那就对不起了，原先两吊钱能换一两银子，现在得两吊外加两百钱，换成一两银子。”
金珠忙纠正他：“不对呀，你刚刚明明说，今日一两银子能换两吊一百钱，怎么老百姓上你这儿来换银子，却得用两吊两百钱来换一两？”
胡二笑着看了范远桥一眼：“相公家的小娘子还真是天真的很啊。”
金珠便看向范远桥，范远桥忙解释：“娘子，你不懂，这是他们钱庄赚钱的法子之一。”
“朝廷推行的银票，说到底，只是做大宗生意的时候用，普通老百姓还是用银子和铜钱的多，钱庄收了银子，给你一张银票，他们转过头来，再用这银子去做生意，赚了的钱，流进自己的口袋中。”
“普通老百姓拿银子换铜钱也就罢了，可若是拿铜钱换银子，那必得多交些钱，这个钱，便叫钱庄赚了去。”
妈呀，这可真黑啊。
金珠不是大款，可她也知道，钱放在某宝某信或者银行里，那都是有利息的。
谁成想，放到这里的钱庄，一文钱的利息都没有，来换个零钱，还得被坑一把。
不过，银票倒的确很方便。
金珠以后若是真的赚了大钱，也会来兑换银票，省得口袋里装几个大银锭子，死沉死沉的。
其实嫌弃钱庄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能叫钱庄赚不着普通老百姓的钱。
比如，老百姓自己不来换银子，不就行了？
反正铜钱也一样花呀。
胡二听了金珠的想法，又笑了：“那小娘子可就得去问问老百姓们了，为什么非得用铜钱换银子，我就问问小娘子一声，你今日为什么不把所有的银子都换成铜钱呢？”
金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银子换成了零钱，那么一大堆，拿着不方便，更重要的是，只要把整块银子兑了铜钱，这钱就很快花出去了，我还怎么攒钱呀！”
胡二猛地一拍手：“这就对了！老百姓也是小娘子这么想的，他们得攒钱啊！散碎铜钱很快就花光了，要是换成银子，可就不舍得动了，更何况，散碎铜钱也就是买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使唤，若是买房子，过彩礼，拿着一堆铜钱去，那像什么话？”
“若是做大宗生意买卖，更是只认银票和银子，拿出一堆铜钱来，人家不收的！”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把先前那位大管事送了出来，跟在大管事身后的是几个小厮，每二人抬一个筐子，整整抬了十大筐出去。
这样大摇大摆地抬出去，很快，城里其他富贵人家也都会得知这个消息，疯狂来兑换铜钱的。
家家都来兑一百两，钱庄的铜钱储备就会见底，轮到小老百姓来兑换，就换不出来了。
“小娘子，”胡二笑着开口，“你还换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