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镇楼
正月十八,假期的最后一天,节日气氛依然很热闹。
即便少了往年前宋道君皇帝的盛大烟花,但浑身喷火的药法傀儡,盛装且簪花的年轻女子,欢快的氛围充斥着街头,一扫金人围城时的阴霾。
仿佛战争早已远去,一切都重新回到了丰亨豫大。
秘阁宰执种师道已经进京入职,跟枢密院的宗泽,便是东西府相公。
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在年轻人轮休之际,依然在值班,算是对官家的天恩进行回报。
这是必然的,哪怕是种师道的地位,也只是关西河东一带的节度,还要被文官加上诛心的种家军名头,与中枢相距不算远,但也是毕生跨步进来的。
更何况最高只是通判,临时领兵主帅的宗泽,离中枢更是遥远。
此番位极人臣,自是兢兢业业,尽管都是七旬高龄,却也比年轻人干劲更足。
以至于不少休假的年轻官员,每天要是不来点个卯,即便是法定假日也颇为难安的样子。
最勤快的还是秦桧,此人绰号秦长脚,在家和两个外室之间游荡,还上午下午必来点卯,可见其工作态度。
毕竟他还年轻,才三十七岁,就做到了堂堂的一部堂官,入阁拜相是迟早的事。
可是,谁会嫌弃太早呢?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不少官员草莽气息过重,用不了两年恐怕就要退休去享受清闲。
到时候他才三十九,还不到四十,往后几十年都大有可为。
而且秦桧也不避讳东西府,各个衙门口都要去看一看,说说话,送一份路上买来的肉冻之类,只一个假期,他就好像跟谁都熟悉,都能体面的短暂交流。
他一路走,一路拱手,白净的面孔上颇有士大夫风范,哪怕人人都知道工部是六部之末,但没人可以轻视秦桧。
路过宣德楼,却见徐宁领着金枪班卫士,赶着几驾骡车,载着一堆绸布,还有个大筐,里面外面装满了沙袋。
“徐班头。”
秦桧连忙避让拱手,一副不敢碍事的模样。
“秦尚书来的正好,官家御驾很快就到。”
徐宁不苟言笑,说一句就开始命人搬东西。
秦桧一听,自然就挪不动步了,李邦彦的清官誓言,万俟卨的道德宣言,汴京都在流传,他秦桧也想要这样一个机会。
实在是因为武洪在阳谷县做都头的时候,给他送过两大车钱...
秦桧本就打算将李邦彦的话,和万俟卨的话,合二为一,变成自己的政治宣誓。
今日正合适。
秦桧心头振奋,连忙站在一旁,徐宁他们摆动的东西,躲不开他这个工部尚书的法眼,一看就是个超大号的孔明灯。
这不能怪官家贪玩,本身就是个阳谷县的炊饼郎,哪里能有什么见识?
秦桧心头哂笑,白净的脸上古井不波。
很快啊,官家的御驾就到了。
“给官家请安。”
秦桧连忙俯身拱手。
“会之且先观看。”
武洪站在宣德楼台阶之间,微微一抬手:“开始吧。”
四个卫士扯开那灯口,徐徐挪到一只看起来是架着的炭炉上,在木炭发出的氤氲之下,那只大孔明灯逐渐鼓囊起来。
速度不是很快,且孔明灯本身还有热浪一般的浮动,但在鼓囊起一个大包之后,歪在一旁的灯身,居然就像一根软茄子,逐渐挺立起来,乃至于飘向当空。
“哐!”
那硕大筐子被牵扯的一起一落,几个卫士连忙上前稳住,秦桧此时才发现外面的沙袋是绑在吊筐边缘的。
里面还有人,将炭炉架好之后,又冒出头来拎上去半桶水,还一边叫嚷:“当心些,当心些,这可是火水。”
秦桧识得此人,乃是御营哨骑都统领时迁,手底下两千哨骑,端的威风。
但见识就很一般了......秦桧心中哂笑,三四十年前,沈括在梦溪笔谈里就写过,这是石油。
“但是....这是要上天放火吗?”
秦桧忍不住出声,毕竟孔明灯飞上天空,随风飘荡,一旦落了地,又是木炭又是石油的,这还不给落点之处给烧没了?
“好大的孔明灯,官家总不至于故意放火吧。”
旁边一个刑部官员忍不住笑起来。
“稍有常识的人都该知道,这石油燃烧起来,确是比桐油还要难以扑灭。”
秦桧白净的脸上十分严肃:“李尚书,你虽然才出仕,可刑部关系重大。”
“呃...对对对...”
李若虚颔首不及。
“啪啪...”
随着时迁将里面的沙袋抛出,这超大号孔明灯就徐徐飘起。
“呼啦...”
时迁洒了一点石头在木炭上,顿时窜起一蓬火苗,那鼓囊的灯身,再次浑圆了几分。
好在东京市民见多识广,药法傀儡每年都有新花样,这个超大号孔明灯尽管够大,但也不算新奇。
很快啊,这灯就飞起十丈高,跟宣德楼齐平了。
“官家。”
时迁在吊筐里拱手不及。
“嗯,等下绳索打开之后,你先随风飘,出城后可尝试控制方向。”
武洪淡淡笑道:“不要担心,哨骑已经撒了出去,也会有人跟着你。”
“官家玩笑了,俺开心不已,哪里会担心。”
时迁咧嘴大笑,“俺恐怕是迄今为止,飞到最高的人呢,这可没有之一啊官家。”
“不错,你好好掌控,仔细体会风向和转向。”
武洪说完,一摆手,下边的徐宁就一刀斩开固定的绳索,孔明灯当即浮起。
似乎时迁觉得不够,连连添加石油的缘故,众人在底下只能看到一丛接一丛的火苗喷涌而起,逐渐飘远,变成了一个小点。
“祥瑞!人能飞天,这是从古至今天大的祥瑞啊!”
秦桧当即快步出列,朝宣德楼上的官家俯身拱手,随即抬手指着远去的孔明灯:“臣工部尚书秦桧在此立誓,此生必当追随官家步伐,不贪不占,忧国忧民!”
他说的慷慨激昂,可城门楼上的官家,却只是负手而立,露出一抹淡笑。
像是不信。
“臣立下军令状,在场的官员和百姓都是见证。”
秦桧再次一指天:“违背此诺言,臣自请夷三族!”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哗然。
然而,城门楼上的官家,只是一颔首,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