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站在巨大的混沌的空间里，看着山一般的药兽塌陷在她身前，空洞的身体里发出呼啸着的痛苦喘息。
天空飘下了红色的雨，就像是鲜血的颜色。
药兽的头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白骨，黑洞洞的眼孔正对着她的方向，有血水，正从五窍之中不间断地涌出。
而药兽的心口则被彻底掏空，露出了一个可供人进入的大洞。在洞中摆着一座血色的肉台，台座上放着一本，一片，又或者是一块金光灿灿的秘籍。
这秘籍方方正正，像是一本书，但却又只有一页，书籍底版似黑似红似白似青，材质似水似木似竹似石，又像是一块毛皮，上面残留着肉和血。
素素缓步走入那心口的空洞中，看到秘籍上满是金色的小点，游鱼一般地四处浮潜着，字体千变万化，没有半刻停止。
或许是感受到了素素的存在，那秘籍开始缓缓漂浮起来，在陡然加大的呼啸风声中，朝着素素飘来。
金光距离素素越来越近，大量的金色符号开始从秘籍中往外跳，组成了一个个不断变换着的文字。
《换血术》。
这是这本秘籍的名字，也是这块从药兽身上剥离的毛皮，上面所记载的神奇的药方。
一块毛皮，可以断肢生骨。
一块毛皮，可以续命换血。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记载着神奇方术的毛皮，血液，肉与骨头。
每一块药兽，就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
金色的光与文字逐渐布满了整片空间，朝着素素的身体融合而来。
素素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看着那金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金光触碰到素素手指的一刻，就在有大量的字符开始往她身体里融入，即将与她合为一体的一刻。
素素突然，猛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使得她的身体离开了药兽的心口处。
也是这一步，让她与那金光秘籍分隔开来，并没有成功融入身体之中。
素素站在心口之外，金光和秘籍与大量浮动的文字还停留在心口之内。双方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位置须臾，却再无法交互。
“我……以前不知道……”素素低低地说道，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破，正在缓缓地渗出血迹来。
她一直以为，断肢续骨是家传的技法绝学，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来自于药兽身上，血淋淋的财富。
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吗？是她的家族的报应吗？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亲眼看着家里人死了个干净，而自己也被曾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凄惨而死？
“对不起……”一行泪水划过脸侧，素素伸手捂住了脸。
被方可莹当胸捅刀的时候，素素并没有流泪。
被关入囚车，宣判要被浸猪笼溺死的时候，素素也没有流泪。
被周家的家丁们围在中间，以匕首相逼，被迫用手去触摸宁家涂满的毒药的药具的时候，素素仍然没有流泪。
个人所遭受的苦难，并不会让她的心神有半分撼动。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她永远可以保持冷静，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一刻，素素却感觉到自己心中涌出无与伦比的巨大悲伤，几乎淹没了她的胸腑。
“对不起……”素素只能在口中喃喃，“对不起……”
空间里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了悠长的叹息声。
药兽巨大的身体突然化作了金光，点点弥散，又重新组合，化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兽。
它有着长长弯曲的角，深邃的黑色眼睛，身上布满了玄妙的，不断变幻的花草图纹。
迈开四蹄，那只兽缓缓朝着素素走来。
一步一步，它走到了素素面前，微微低下头，伸出了五彩斑斓的舌头，舔去了素素脸上的泪水。
一股黑气，从药兽舌头所触碰到的地方挥发出来，消弭无形。
“归去吧。”
素素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响在自己耳边。
下一刻，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拉扯着，逐渐向上漂浮起来，素素低头看着药兽，药兽也抬头看着她。
它的眼睛漆黑，深邃，平静，温和，慈祥。
一如壁画中初见。
……
房间里，宁福德和周小花，正在紧张地盯着床榻上的素素，与她手中皮毛的状态。
据说这药兽秘宝，只会与天赋极佳的医者产生交互，这药剂的调配，与触碰皮毛的行为，他们之前已经找过许多人做过，但是都没有出现过任何反应。
像今日这样，皮毛与人的手紧紧接连在一起，不断闪烁光芒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昏暗的房间内，药兽皮毛的光芒一闪一闪，每一次闪烁，都让宁福德和周小花的呼吸更紧一分。
突然间，药兽皮毛的闪烁光芒，停止了。
是成功了吗！
二人紧张地低头看向那皮毛的状态，结果却发现，皮毛的颜色依旧五彩斑斓，并没有要变成白色的迹象。
并且，那皮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闪烁着五彩的光芒，而是颜色变得黯淡，灰黑，仿佛能量耗尽一般，与被之前那些人触碰过的状态一样。
——失败了！
宁福德和周小花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上出现失望的神色。
“把他叫醒，打发走！毛皮拿回来！”宁福德脸上耐性彻底消失，也没兴趣等着素素醒来，直接对身旁的周小花吩咐了一句，而后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老东西真讨厌！居然让她叫人。这男的身上都是毒，他自己怎么不叫？
周小花心里腹诽了一句，但是面上还是没敢说什么，从旁边找了个扇子，身子隔得远远的，手伸过去用扇子尖端用力怼了素素两下。
素素便睁开了眼睛。
脑海里的一切还有些翻江倒海，她调整了下心情，正要与那对面二人虚与委蛇一番，周小花却完全没有要继续跟她说话的意思，直接让素素把毛皮放下，拿了银子走人。
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她脑海里是否多出了什么药方。
当然，也完全没有提出要给她解毒的意思。
毕竟，无论是否能成功得到药方，已经知道了药兽秘密的素素，在他们眼里，都即将成为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