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儿家的茅草房正在漏雨。
这很合理。
草房子嘛，没有梁，没抹泥，也没有瓦片挡，连燕子都不来，更别说挡雨了。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滴答滴答的还挺富有韵律。
王四儿只顾得上把妹妹挪到一处没漏雨的地方，自己则只能被雨浇着。
不过素素并没有被浇，因为她不知什么时候从竹篮子里取出了一片大叶子，就这样顶在了头顶上。
王四儿：“……”
王四儿忍不住探头看看素素的竹篮子。
这篮子瞅着也不大啊，结果那女人接连从里面拿出烧鸡，肥鸭和酱肉不说，还拿了一盒金针，现在又拿出来一片大叶子！
这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
然后素素这叶子竟然还准备了两片，顺手递给王四儿一片，还晃晃头，煞有其事地吟诗半首：
“不觉一朝屋顶破，顶得残荷听雨声。”
王四儿：“……”
王四儿：“你顶的不是荷叶，是竹芋叶。”
“哎呀，别在意这些细节嘛。”素素朝着她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微微仰头，眨着眼睛，用鼻尖去接一滴雨水。
王四儿吐了口气，学着素素也把竹芋叶顶在头上，闷闷地道：“你过来又是送肉，又是给七丫治病的，肯定有事找我。”
“现在天还亮着，你有事就赶紧说。一会儿天黑了我可不会给你跑腿。”
“嘘，等一等。”素素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王四儿看到她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这家伙自从去了一趟赵府回来，就怪怪的。
不过，看着好像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王四儿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她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也怪怪的。
在仔细地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确认某个名字里带“离”的跟踪者的确已经离开后，素素的耳朵终于不动了。
她看向面前的王四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知道‘小花’吗？”
王四儿的眼神更怪了，她看起来有点想伸手摸摸素素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在发热说胡话，不过又忍住了。
生病到意识模糊的人，可不会有面前这个家伙这样灵动的眼神，而且也不会给人脑袋扎针。
所以……
“你失忆了？”王四儿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素素，“还是在哪儿撞到了脑袋？”
“下花轿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柱子一下。”素素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道，“可惨了，当时血流了一锅呢！”
血流了一锅，人不就是死了？这家伙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夸张？
王四儿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素素毫无疤痕，光洁的额头。
不过如果曾经撞到脑袋的话，那么面前这家伙会问出刚刚的问题，就确实可以理解了。
“你以前不就叫小花吗？周小花，不会改了个名字，就把自己以前的名字都给忘了吧？”
素素的眼睛缓缓地瞪大了，脸上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神情。
“再说，继续说。”她急切地催促道，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听说书人讲故事。
王四儿被她这话问的稍微有点懵，继续说是什么意思？她要说什么？
“就说小花的事啊，就是以前的我的事情！”素素笑眯眯地道。
“你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吗？问我干嘛？”王四儿皱眉。
“我忘了啊！”素素理直气壮，“你吃了我那么大一只烧鸡，我也不找你要钱，听个故事还不行？快讲快讲！”
王四儿：“……”
这，冷不丁让她讲，她也有点不知道该讲什么啊？
不过她妹妹确实吃了对面那家伙一只鸡，她也吃了那家伙半只鸭，真是吃人嘴短啊……而且那家伙还给七丫治了病……
王四儿抓耳挠腮，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就这么着吧。
“那什么，我得跟你说一下，我跟你关系不好，也不太喜欢你，然后我也不会编什么谎话。你要非得问我对你的看法，要是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可别骂我。”
“不骂不骂，你放心说，我最喜欢听不好听的话了！”素素继续笑眯眯。
王四儿：“……”这人脑子是真坏了吧？
反正是那家伙自己要听的，她也不管了。
“那什么，你以前在镇子里的时候，总去扒县令家的墙头，看到有什么有钱人就跟人家搭话。那帮人不搭理你，你生气就骂人，要不就打猫打狗打鸟。后来来了村子里，村子里的猫野，总挠你，你就去打李贵家的富贵儿（小黑狗）……”
“然后你还总是偷东西，之前偷了里正夫人的首饰差点被打死。后来你还想勾搭里正做他小妾……”
“你得罪了里正家，后来周家就不让你出来了，一直关着你。再后来，不知道怎的，就不让大家叫你小花了，说你其实姓宁，叫宁素素，然后把你许给了赵家当冲喜娘子。”
“大家都害怕赵家，就不敢叫你以前的名字了，当然你来村子时间短，认识你的人本来也不多。我以前在镇上住过，所以对你的事情知道的多一些。”
“不过，你变化还挺大的，居然还会吟诗了，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荷叶的，是诗吧？”王四儿说着，古怪地看了素素一眼。
“反正你跟以前不太一样，要是你之前没有上来就骂我妹有病，我还以为你是那个京里来的小姐呢……”
“苹果姐姐！”
不远处的王七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瞪着一对大黑眼珠子听她们说话，许是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词语，就大声叫了起来，“棒槌！苹果姐姐！”
“什么苹果姐姐？”素素露出好奇的眼神，这个小妹妹之前就叫过一次这个名字了。
王四儿去引着妹妹换了个地方坐，不让她被雨淋到，同时道：“就是村子里前阵子来了个京里的小姐，还带着个丫鬟，想要买什么药给家里人治病。”
“要买药，得去赵家，咱们村子里哪有什么药？后来那小姐买不到就走了。”
“她回去的时候路过我家，看到七丫，还给了她一个苹果吃，所以七丫一直叫她苹果姐姐。”
“对了，说起来，那个小姐长得跟你有点像。”王四儿看了素素一眼，神情里带着点思索。
这时候，七丫突然叫了起来。
“棒槌，苹果姐姐！拖进去，拖进去！”
房内两人的神情顿时都是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