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很安静。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既没翻餐桌上的菜单也没有叫服务员。
陈思芮随意瞥了一眼。
电梯里戴着尾戒的精致男人。
她眉心忍不住跳了跳，微微眯起了双眸。
这般漂亮的人看着不像吃五谷杂粮的，倒像是嘴里含着一股仙气儿。
“外卖”、“打包”、“快餐”类似的字眼……实在无法跟眼前这位举手投足尽显矜贵疏离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男人似乎难以忍受餐馆内的乌烟瘴气，眉头一直皱着。
内心天人作战，却没有离开。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正夹着一张餐巾纸。似乎用过，随意丢进桌下蓝色的垃圾篓里。
陈思芮随着纸巾下落的弧度不经意扫了一眼，眼皮禁不住一跳。
陈思芮：“……”好家伙，白色的餐巾纸已经装了满满一大篓。
这位黑衣服黑裤子的大哥，虽然你全身上下瞧着确实很贵的样子，但是咱已经坐到这里了，别这么讲究，好么。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纸巾盒上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高靖捻了捻指尖，手指继续伸向纸巾盒，却……抽了个空。
他眼帘微垂。
纸巾盒已经见底。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偏头看着腿边的凳子。
片刻后。
右手抄进裤兜，掏出一块灰蓝格纹的帕子。
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姿态随意散漫。
5分钟后。
他在那张用光了整盒餐巾纸的凳子上一派从容地坐下来。
凳子有些矮，他坐的不太习惯，两条大长腿更是无处安放。
手欲搁在面前的餐桌上，似是想到什么，桃花眸子微微眯起，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放下搭在腿上。
餐馆里立柜式的空调启动的是雪花模式，左右摇摆状态。
冷风“呼呼呼”，每隔几秒都会扑高靖一脸。
陈思芮坐在餐桌对面，免不了也被扑一脸。
尽管这样，她似乎很享受。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爽，手机刷得飞起。
周围很吵闹，高靖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膝盖。
他不喜欢吵闹，也厌恶其他人在耳边聒噪。
所以，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独自进餐。
就餐地点不是别墅就是公寓，有时候会是高级餐厅包场，亦或选择安静的包厢。
但绝对不会是眼下这家……“家庭食堂”的经济型餐馆。
完全打破了他固有用餐的认知。
脏、乱、差、吵……无一不是槽点。
从推开玻璃门，进入这家狭窄逼仄的店面开始，他蹙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高靖轻捏眉心，有些懊恼。
出门的时候，不应该独自驱车去学校。
……让关勇跟着，他也不用坐在这里。
一刻钟前，805病房内。
李烁一瘸一拐地走到高靖身旁，直视对方的眼睛，“我同意拿到毕业证立刻去R国，前提条件是，在我还没拿到毕业证的期间，派人跟着陈思芮。”
高靖沉默以对。
男孩女孩间的小打小闹他没有一点儿兴趣，也不用理会。
不管拿到毕业证后李烁是否同意去R国，他都有办法送他过去。
然而，李烁看着他的眼神格外严肃，并且考虑到这是李烁出事后第一次拜托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拿出手机，想给手下打电话吩咐这件事。
拨通电话，李烁却伸手拦下他，认真又严肃地说：“现在、立刻，马上去跟着陈思芮，你本人。”
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笑话。
让他去跟踪一个小不点，高靖简直气笑了。
条件反射就是拒绝。
李烁眉眼不错盯着他，神色少有的严肃：“之后的时间你可以随便安排人，但是现在此时此刻，必须立刻跟着她。”
末了，还补充一句，“是谁总跟我强调说话算话。”
说出去的话从没有变过的高靖当场被噎得一时无言。
沉默片刻后。
高靖提出了之前说的条件：“留在A市期间，但凡出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并且听从安排，所有的事情由我全权处理。”
李烁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这也是为何高靖会坐在这里，忍受进进出出的人群。
余光里，女孩只是在他快要坐下的时候随意看了他一眼，和电梯里一样，很快移开，似乎手中的手机有更多吸引她的地方。
来来往往用餐的顾客、服务员在门边进进出出，时不时会撞到高靖和陈思芮坐着的桌子。
“家庭食堂”占地面积不大，餐桌与餐桌之间相隔不远。
背对而坐的客人几乎挤在一起。
陈思芮身后有个胖嘟嘟的熊孩子，刚从医院打完针回来，不停的哭哭闹闹，孩子的奶奶一直在劝：
“乖孙，来，吃两口青菜，这样才能好得快。”
“不要！我不吃青菜！我要吃大肘子！！”
“乖孙，医生说了，你刚打完针，不适合吃油腻的，过两天等你病好了，奶奶给你做好多大肘子，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吃肘子……我不要……”
……
陈思芮眉心微动，都快被嚷嚷得不认识“我不要”三个字了。
二十分钟后，服务员终于送来了打包好的外卖——
整整两大袋。
“一共多少钱？”
“135元。”
提着外卖的陈思芮点了点头。
她掏出手机，轻点手机屏幕，选择扫码支付。
伸手移向餐桌，正要对上餐桌上的二维码，背后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趔趄向前，半边身子站立不稳歪靠在身旁的餐桌上。
刺耳的刺啦声中，整张桌子向前移动了几分。
她正待站稳身形，眼前突然飞过来一个白色的不明物体，没待瞧清，“哐当哐当——”几声，白的青的红的就飞了一脸。
整个人顿时像中了孙猴子的“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隔得最近的高靖：“……”
还未走远的服务员：“……”
周围的客人：“……”
遇见形势不妙，已经立刻退开的高靖，难免受到些许波及。
他的座位与背后的墙壁太靠近，以至于他反应过来迅速后退的时候，后背贴到墙壁上，退无可退，少许的米粒溅到了身上。
白色的米粒黏在黑色的衬衣上，高靖的神情迅速冷下来。
他瘫着一张脸，抖了抖衬衣上的米粒。
垂眼看向对面，手上的动作蓦地僵住，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只见原本干净的餐桌上，趴着一人，准确地说，是贴着一人。
半边脸颊紧紧贴在餐桌上，面靠墙壁的脸颊和头发上全是白色米粒和绿色青菜。
绿色青菜上的浅黄色汤汁顺着她的脸颊悉数流在餐桌上……
异常狼狈。
尽管如此，扒在餐桌边缘的苍白手指，依然紧紧抓着手机。
贴墙而站看得一清二楚的高靖：“……”更丑了！！